那是1993年5月的第一個禮拜三。我離開牛津的數學學院,在回家的路上順便在提款機上取了一筆錢,準備向我的房東Eagleton太太交房租。
那一年我22歲,剛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畢業,然后來到牛津當一年的進修生,師從Bronson博士。她建議我別住在學校的寢室,因為條件太差,她給我找了一處有獨立的廚房、廁所和入口的房間,房東是她的師娘Eagleton太太。Eagleton太太和她的孫女Beth住在一起,Beth在當地的劇院當大提琴手。跟大多數文藝作品中的女大提琴手一樣,她身材苗條,有著一頭柔順地長發。我有點動心。
我按了一下門鈴。在我等著人應門的時候,一個五十開外的高個男人走了過來,他看上去有點心事重重。我用眼角偷偷地看著他走到我的旁邊停了下來。他有著一個大額頭,一雙深陷的小眼睛,下巴上有一道疤痕。兩個一言不發的人站在同一扇門口,氣氛有點尷尬。對方先打破了沉默,用好聽的蘇格蘭口音問我是否按過門鈴。我說按過了,也許按得時間太短,在我準備伸手再次按下門鈴時,對方笑著問我是不是阿根廷人,他自我介紹是阿瑟·賽登。沒想到在我房東太太的門口,我遇見了世界上邏輯領域里最為杰出的人物。
依舊沒人應門,于是我們走到后門,我知道在白天,后門不會上鎖。賽登轉動把手推開門,我跟在他后面進入客廳。Eagleton太太躺在地上,已經斷了氣。賽登報了警。在做筆錄的時候,他告訴Petersen警官在信箱里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系列謀殺一”,然后是Eagleton太太的地址和下午三點幾個字,紙條上還畫了一個圈。原本沒沒太在意,他說剛出版了一本將邏輯的書,其中還專門寫了一章關于連環殺手的內容,那本書非常暢銷,之后他收到過各種奇怪的信件。但在下午上完課之后,想到這個地址可能是自己老師的遺孀Eagleton太太家,還是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哪知道……
這起謀殺案第二天就上了當地報紙Oxford Times本地新聞版面的頭條。到Bronson博士的辦公室談論文的時候,她告訴我,許多年前,賽登夫婦和Beth的父母一起外出時出了車禍,賽登是惟一的幸存者。
因為要協助警方調查,加之我早已仰慕賽登教授的大名,我們很快成為了朋友。一天,他問我是否有興趣和他一起去醫院,他要去探望一個叫Frank的朋友。在去醫院的路上,他說在車禍發生之后,他在這里住了兩年,之后的一年每周都要回來檢查一次。離開Frank的病房時,賽登說:我猜你一定想到放射科看看。我嚇了一跳,他怎么知道我新交的女朋友Lorna就在那兒當護士!看見我吃驚的表情,賽登笑著說:“牛津可是個小地方。恭喜你,Lorna可是個好姑娘。她曾經借給過我許多犯罪小說,你看過她的那些收藏了嗎?我從來沒見過有人這么迷犯罪書籍?!?/FONT>
Lorna正在病房里安慰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的父親就坐在等候室,這是一個充滿憤怒的男人。后來Lorna告訴我,那個小姑娘急需換肺,但已經等了一年還沒有等到捐贈者,大夫說她的生命頂多還有一個月。隨后,Lorna急著向我打聽那起謀殺案的詳情。
我去倫敦過了一個周末。禮拜一上午回到數學學院的辦公室時,在大門口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的字母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紙條上寫著“系列謀殺之二”以及醫院的地址和下午2:15字樣,下面還畫著一條魚。我很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報了警。不一會兒,賽登教授也來了,他說趕緊打電話給Lorna,今天正好是她當班。在電話里,Lorna說賽登的朋友Frank沒事兒。半小時后,Lorna打過來電話說,Frank同房的死了,醫生檢查后確定屬于自然死亡。警察趕到了醫院,經過再次檢查,在死者的胳膊上發現了一個針眼,但是死者體內并沒有有毒物質。
在警察抓住兇手之前,第三起謀殺案隨時可能發生。我發現,每一個受害者都是生命已經走向倒計時的人:Eagleton太太有癌癥;Frank的同房幾年來一直依靠呼吸機生存。這看起來似乎是一條線索。
Beth所在的劇院要舉行一場慈善音樂會,在音樂會進行過程中,還有焰火表演。賽登教授買了兩張票,一張送給我。就在焰火表演開始之前,駭人的一幕發生了。指揮朝著打擊樂手的方向,不滿地揮舞著指揮棒。聚光燈跟向了那個方向,只見三角鐵演奏員似乎正在喘息,他扔掉打擊棒,搖搖晃晃地從他坐著的臺子上走了下來。聚光燈跟隨著他,好像燈光師無法把他的目光從這驚人的一幕移開。打擊手張開胳膊,好像在向指揮求救,然后跪倒在地?,F場一片尖叫?,F場的觀眾中正好有一名大夫,他沖上舞臺,檢查了之后,發現這名樂手已經死了。當我和賽登離開舞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時,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系列謀殺之三”以及 “三角鐵”。
對于一個外國留學生來說,這樣的生活未免也太刺激。
6月23日是個禮拜三。我睡到中午才醒。房間里傳來咖啡和華夫餅干的味道,Lorna正在她的小廚房里忙碌著。她的小貓——托馬斯爵士,把一半的床罩拖到了地上,此刻他正蜷縮在床罩上。Lorna預約了一點鐘的網球場,我們打了一中午的網球?;丶业穆飞?,我在辦公室停留片刻檢查郵件。整個下午,我和 Lorna都是在床上度過的。當我們終于精疲力盡的時候,電話響了。接電話的過程中,Lorna的臉色越來越沉重,她示意我打開電視,然后手忙腳亂地開始穿衣服。掛上電話,她說:“通往牛津的公路發生車禍。一輛大巴從橋上飛了出去,我要馬上趕回醫院?!蔽医K于找到了本地新聞臺,新聞正在直播。我突然想起來,賽登教授和許多學者今天都到劍橋去聽一個重要講座去了,也是下午坐大巴回來。我們倆盯著屏幕,電視畫面上出現了灑落一地的碎玻璃,隨著記者的手指,鏡頭搖到橋下一對廢鐵。鏡頭越搖越近,我們看到幾輛救護車已經停在了大巴旁。電視畫面上出現了一個桔黃色的標志,Lorna捏了一下我的胳膊說:“是一輛學校巴士”?!癕y God,里面一定有許多孩子!”Lorna臉都變色了,說:“我得趕緊去醫院了?!?/FONT>
電視上出現了死亡者的照片,其中一個年輕男人的照片覺得特別眼熟。下面的字母顯示這是司機。我到牛津以來,打過交道的人并不多,這個人我一定在哪兒見過。天哪,他不是那個女孩的父親嗎?我撥通了Lorna的電話:“司機是那個女孩的父親,是嗎?”“沒錯?!蔽易⒁獾絃orna壓低了嗓門?!澳阌X得我猜得對嗎?”“我不知道,我現在不想說。其中一個孩子的肝與那個女孩相匹配,她現在已經送到手術室去了——大夫們認為仍然應該挽救她的生命?!?/FONT>
賽登和我以及Petersen警官坐在Little Clarendon大街上的法國咖啡館里。他說,連環殺手就是那個司機。他需要為他的女兒找到一個匹配的肝臟。既然他無法找到一個殺手幫他殺死一個孩子,他就自己創造出一個系列殺手,這個殺手將會轉移大家的注意力。他制定了完美的計劃。在汽車上橋之前,他到加油站給大巴加油,但為了不造成火災損害尸體,他只加了少量的油。而且,在加油站,他提前打了電話通知醫院,以節省時間。在大巴跌下橋之前,他曾經試圖跳車,但是為了保證汽車越過欄桿,他遲緩了片刻,最終自己也一起喪命。
至此,Guillermo Martinez用西班牙文寫的這本《The Oxford Murders》已經到了第24章。我有點懷疑,這樣一本小說,雖然不算壞,但也不至于獲得《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泰晤士報文學增刊》等媒體的高度評價。還剩下兩章沒有讀,坦率地說,我有點失望,把整個周末花在這樣一本小說是否值得。
又拿起書,接著讀第25章和尾聲。Dramatic! 在第25章,我才發現這個案子真正的兇手是誰;在尾聲,知道了殺手的動機。我相信,《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泰晤士報文學增刊》的那些書評作者在讀到第24章的時候,一定也和我有同樣的看法;直到最后的峰回路轉,才使他們毫不猶豫地給出了拇指向上的評價。
“You never know how far a father will go for his child!”記住這句話!看完這本書,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Guillermo Martinez(作者網站 http://www.guillermomartinez.8m.net/)是阿根廷人,獲得數學博士學位,寫小說只是他的業余愛好。在這本小說里,他將謀殺、推理和海森堡測不準定律、維根斯坦的悖論、歌德爾的不完全理論等數學、邏輯理論作了巧妙的融合。西班牙導演álex de la Iglesia已經在今年將這本小說改編成了電影。最近幾年,西班牙世界里出現了許多相當不錯的小說,比如Carlos Ruiz Zafón的《The Shadow of the Wind》、Juan Gómez-Jurado的《The God’s Spy》、Elsa Osorio的《My Name is Light》等。正在看Carlos Ruiz Zafón的《The Shadow of the Wind》,這本書的英文版由上世紀著名的英國詩人Robert Graves的女兒Lucia Graves翻譯,看了十來頁,文字果然漂亮。
The Oxford Murders (Paperback)
by Guillermo Martinez, Sonia Soto (Translator)
Paperback: 208 pages
Publisher: Penguin (Non-Classic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