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老城的路

經濟觀察網記者盛超 512之后，北川老城又經歷了924的泥石流，目所能及的地方，一片廢墟。出于安全的考慮，老城被頂著鐵絲網柵欄封閉了，只留下兩個由哨兵把守的出口，供住在城后鄧家，陳家壩一帶的居民以及獲得許可的人員進出。

在比鄰的山上，有人開辟的一個平臺可以從上俯瞰老城的全貌，人稱望鄉臺。原本居住在老城里的一些人，在望鄉臺上賣著與地震有關的圖冊和影碟，或者祭奠用的菊花和香，以此維持生計。

和我說過話的商販中，多數都自稱有家人在地震中遇難。我開始是很難接受把災難的現場和旅游參觀聯系在一起的，可細想想，他們哪里是在販賣紀念品啊，他們是在用自己的悲傷換取生存下去的資料。如果是我，每天重復幾十次上百次的講述家人遇難的情況，恐怕早就崩潰了。

進老城的入口由哨兵把守著，身份證上的住址是決定能否進入的標準。但是既然已經到了門口，又不可能毫無收獲的原路返回。于是，一行四人繞過哨兵的視線，翻到主路旁的山溝里，沿著924泥石流沖出的斜坡，向老城的方向迂回前進。走了大概1個小時，終于找到一處鐵絲網松動的地方，踩著由三根木梁架的梯子，翻了過去。4個人中，只有我的衣服和褲子被鐵絲網上的刀片刮破。這還不是最丟人的，最丟人的是，4個人里面還有個女的，人家都沒事。

“請放輕你的腳步，不要驚擾在這里安息的靈魂”，插在廢墟中的木牌上寫著這樣的話。這是我進入老城后看到的第一句話。

盡管之前在各種媒體上看到過北川的樣子，但當你親身走進這一片廢墟的時候，當你看到整座城市沒有一棟建筑是以正常完整的姿態站立的時候，原先做好的心理準備都蕩然無存了，只剩下巨大的悲傷充滿身體。這種悲傷從心里涌動，向上，喉嚨發緊，鼻子發酸，頭皮發麻。因為你知道，這里曾經是人生活的地方，這里有老人，有孩子，有各種各樣工作的人，有動物，但是現在，這里除了祭奠用的黃色菊花外，再無一點生機。整座城市啊。

在老城里走了不到10分鐘即被哨兵發現。當三個同事被哨兵叫住盤問的時候，正好有四個當地人拿著行李路過。我假裝聽不見哨兵的呼喊，低頭緊追上那4個路人，簡單的攀談之后，搶著幫他們拿行李，然后再向哨兵示意：“我們是一起的?！?/FONT>

當然人哨兵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合我一般計較而已，囑咐了兩句要小心之外，不再管我們了。

路過的4個救命人是住在老城后面的居民，兩個鄧家的，兩個陳家壩的。隨著他們邊走邊聊，說的最多的是北川老城的這條路。對于城后的居民來說，要出來辦事，就必須要穿過老城，而老城已經被封鎖，不通車，只能徒步穿越。這一進一出就要花上兩個小時。

其中的一個男子跟我反復的說，你們媒體要是能呼吁一下，把這條路修通就好了。我是能理解他的心情。我們在普通的道路上步行一個小時都已經是種折磨了，更何況是在廢墟中，更更何況是在自己曾經熟悉甚至曾經有朋友居住在此的廢墟中穿行一個小時。

但是街道兩旁尚未倒塌的樓房以各種角度傾斜著，沒人人能保證再不發生足以是它們倒塌的地震。一旦通車后出現狀況，沒有人能承擔責任。

好在在隨后對山東援建隊的采訪中，繞過北川老城通往綿陽的路段，有的已經修通，有的正在施工，相信用不了太長時間就能改變現狀了。

“地震后從這里走，每走一次心里都難受，走著走著就哭?，F在好多了，走的次數多了?！币粋€住在陳家壩的女人說。

這不是冷漠或者麻木，這是對現實的接受和忍耐。他們還要生活，他們必須忍受眼前的一切。我只是希望，不要讓他們忍受的時間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