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天下的征戰時光 | ![]() |
后來呈現在觀眾面前的紀錄片《鐵西區》漫長得令人驚訝,但是它的長度并沒有沖淡它帶給人的震撼。這部紀錄片由3個獨立部分組成:4個小時的《工廠》、3個小時的《艷粉街》和2小時15分鐘的《鐵路》。它們記錄了一段不尋常的社會歷史。
在王兵拍攝《鐵西區》的1999年到2001年間,鐵西區和整個東北重工業基地的衰敗已經展現無遺,大廠依次被拆,舊格局分崩離析。曾經備受羨慕的工業區的居民們開始感覺到生活的困窘。
“老大哥”的困窘
鐵西區,集中了沈陽市99家大中型國有企業中的90家,成為轉型的重災區。曾經制造出眾多“全國第一”的工廠們(這里的工廠曾經生產出全國第一臺車削普通機床、第一臺50萬伏超高壓變壓器和第一臺125萬噸擠壓機)如今成為一種新的負擔。鐵西區北二路上的眾多工廠,因為長期停產、工人放假,被沈陽人戲謔地稱為“度假村”。
王兵的鏡頭為我們記錄了這樣的圖景:少年在堆積著臟雪的街頭打鬧、對罵;火車頭一次次穿過破敗的廠區,煙囪依然佇立著伸向天空;工人在鋼鐵支架縱橫的車間里勞動,在四壁斑駁燈光黯淡的休息室吃飯、打牌、下棋、吵架、聊天;班組長動員大家上好最后一班崗,說不定以后真有點兒獎金;狼藉的換衣間,壯實的工人翻揀著還值得被拿走的小物件;人們在雪中卸下自家的門板,離開已經拆掉的艷粉街;工人療養院里,成群的大老爺兒們用塑料袋在河溝里撈蝦米,光著膀子對著電視里的新聞聯播、卡拉OK或毛片發呆。
東北曾經是蘇聯幫助中國實現工業化的最大受益者,長春和沈陽后來都成為中國最著名的工業區。在這些城市中云集著這個國家最早的重工業工廠,從軍用到民用,從飛機制造到汽車和機床制造。其中,集中了眾多重工業工廠的沈陽市鐵西區,更有“東方魯爾”的稱號。它和長春的鐵北等工業區一起,作為“共和國的長子”備受關注,吸引著來自全中國的年輕人,有幸進入這些工廠工作,在當時備受羨慕。
在這個工業區里,工廠與工廠比鄰而建,錯落縱橫的鐵路可以直通各個工廠的內部,將生產需要的原料送到車間,也可以將它們的產品送出鐵西,按照整個國家的經濟計劃,將“共和國長子”的勞動產物送往這個國家的各個角落。
“一五”計劃奠定了整個東北和沈陽的重工業基礎。但是此后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內,這個地區的工業發展一直未能擺脫計劃經濟模式的束縛。
在上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整個國家的建設重心轉移到了 “三線建設”之上,這使得政府不僅沒有繼續向沈陽和鐵西增加投資,還將這些重工業基地的一部分力量轉移到內地的“三線”。
而從1978年開始的改革開放,則讓東南沿海的城市成為這個國家的寵兒,經濟特區成為了新熱土。年輕人不再涌向寒冷的東北重工業城市,他們更傾向于涌入潮濕炎熱的東南沿海地區。個人意識復蘇的一代人取代了服從國家安排的長輩們,他們開始為個人的經濟利益而奮斗,而不是為一個國家的工業發展而努力。
與此同時,沈陽和鐵西不僅沒有再吸引來規模巨大的投資項目,反而因為自身的體制原因陷入困境。那些龐大的國有企業必然要服從來自中央計劃的調遣,將它們的利潤上繳國家,這造成了企業長期以來贏利水平過低,喪失了改造和完善自身設施、為更長遠發展籌劃的能力。
進入新世紀,當公眾再次將目光聚集到鐵西時,“共和國的長子”已經是一片凋零景象。
“小老弟”異軍突起
工業的重心在悄然轉移。就在以鐵西區為代表的“共和國長子”們顯出老態時,新的工業種子已經開始萌芽。1990年,異軍突起的鄉鎮集體企業實現利潤265.3億元,超過了國有企業的246億元。鄉鎮企業5.6%的銷售利潤率,更是相當于國有企業2.6%銷售利潤率的兩倍多。
當時已經聲名顯赫的農民企業家魯冠球說:“老虎出山好,猴子照樣跳?!彼囊馑际菄衅髽I和鄉鎮企業都能夠發展得很好,形成一種雙贏局面。不過在北京“兩會”上,他倒是毫不謙遜地預測,到2000年時,鄉鎮企業無論產值還是利潤都將超過國有企業,“小老弟”將搖身一變成為國民經濟中的“老大哥”。
這個浙江人從1970年代就開始創辦企業,歷經曲折而不衰,被盛贊為民營企業的常青樹。
在魯冠球制造汽車萬向節、成為眾多跨國汽車公司的供貨商時,民間工業的大部分仍然集中在看起來比較瑣碎的制造業之上,在浙江地區產生了大量的“隱形冠軍”,他們制造皮鞋、打火機、襪子、吸管、玩具等等。
溫州的柳市鎮則在這一時期成為中國的“低壓電器之都”。
成為中國的低壓電器之都并不是一蹴而就。胡宏偉和吳曉波所著的《溫州懸念》中說,20世紀70年代末,柳市出現了2300多家低壓電器公司。1989年的時候,柳市的低壓電器曾以質量低劣而臭名昭著,國家技術監督局在 《打擊偽劣低壓電器活動總結報告》中寫道:“各地在檢查中發現,大多數偽劣低壓電器來源于浙江溫州地區,特別是溫州樂清縣的柳市鎮?!倍搅?000年的時候,柳市的低壓電器已經擺脫惡名,通過了名目繁多的各種驗證,年總產值超過100億元,年出口創匯3億美元。
其中的佼佼者是南存輝創辦的正泰集團和胡成中創辦的德力西集團。2001年《溫州懸念》寫作時,正泰擁有員工7300人,總資產8億元,綜合實力位居全國民營企業500強第7位;德力西集團擁有員工6000名,企業資產11億元,綜合實力是全國民營企業500強的第9位。南存輝和胡成中甚至把正泰和德力西的辦公樓也建到了一起。他們被稱為“柳市雙雄”,但彼此之間卻暗暗較勁。在柳市流傳著兩人互不服氣的各種傳聞。2008年南存輝父親去世的時候,胡成中守了兩夜的靈,有人把這當成兩個企業家生意上競爭但私交良好的證據之一。但是也有人說,兩人之間只是表面客氣,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兩個互相挖苦,互不讓步。
南存輝和胡成中曾經是小學同學和創業伙伴。在最初的歲月里,初中輟學的兩個年輕人,一個開裁縫鋪,一個給人補鞋,兩個人的鋪子一左一右。1984年他們合伙開了一家開關廠,叫求精開關廠。1991年,求精開關廠分成了一廠和二廠,南存輝和胡成中分任廠長。結果第二年,兩個人就分道揚鑣。1994年,南存輝成立了正泰集團,胡成中成立了德力西集團。1999年,正泰和德力西都成為 “中國馳名商標”,這也是中國低壓電器行業僅有的兩塊全國馳名商標。
身為柳市低壓電器行業老大的南存輝發現,他要面臨的已經不是舊時個體戶們為之心驚肉跳的政策變幻,而是來自同業的競爭,而且不僅僅是柳市5000多家低壓電器生產廠家之間的競爭,還有來自國際大公司的壓力。
小鎮來了“巨無霸”
1994年,正泰集團成立不久,進入中國兩年的500強公司施耐德(大多數人知道這家公司,是因為青年時期的鄧小平在法國留學時曾經在施耐德打工)來到柳市,想要收購南存輝銷售收入不到一個億的公司。南存輝拒絕了施耐德的要求:“如果是合作我們當然高興。那時候很天真,你那么小,人家那么大,怎么可能(合作)呢?”
1998年,施耐德再次找到正泰,要求控股51%,南存輝再次拒絕。2004年,施耐德三顧茅廬。此時正泰銷售額已近120億元,而施耐德也已經不是中國市場的新兵,它已經在中國建立了十幾家合資工廠。這次施耐德的條件是:雙方各占50%的股權,但是3年之后施耐德要全部收購正泰;正泰的品牌可以保留,但只能定位在中低端市場,不能出口,合資公司的高層全部由施耐德委任。南存輝的要求則是不僅保留品牌,而且生產技術合作,管理人員對等安排,銷售獨立,品牌自主。
結果,被南存輝拒絕的施耐德轉向了南存輝的老同學和老對手胡成中。2006年12月17日,施耐德和德力西簽署合資框架協議,根據協議,雙方按照1∶1的比例等額出資設立 “德力西電氣有限公司”,董事長位置由中方擔任,新公司使用“德力西”品牌。媒體在報道施耐德和德力西的合資時,使用了諸如 “引兵入關”和“逼宮”這樣的詞語。南存輝也開始主動約見媒體,并且言辭激烈地說:“政府一定要看清楚,跨國公司跑到這個鄉下地方來干什么?它的目的就是壟斷,在低壓電器領域高、中、低端通吃!”“要看清施耐德的本質!”“跨國公司慣于用標準、專利、收購、誘惑、威脅、污蔑等一切手段來達到目的?!?
2007年10月17日,施耐德和德力西高調宣布,雙方的合資方案得到了商務部的批準。自此,小鎮來了“巨無霸”,柳市的雙雄爭霸格局被施耐德與德力西的合資徹底改變。
但是南存輝也有利好消息。在與施耐德在產權問題上糾纏了十幾年、打了20多次官司之后,正泰反戈一擊,狀告施耐德侵犯正泰知識產權,并且在施耐德、德力西合資方案被商務部批準之前不久取得勝利——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定,施耐德專利侵權成立,賠償正泰3.3億元人民幣?!八B續告了我們20多次,我們告它一次就受不了了?”南存輝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
官司的勝利也帶來了南存輝的寬宏大量。他說,“胡成中不是吳三桂”,“開放引資是國策,引進國外的公司,向他們學習技術、管理是好的。有些人選擇資本運作,把企業當成產品,經營好了誰來買都可以,價格高就賣掉,這是價值觀問題,無可非議?!辈贿^他也說,施耐德的進入“會給柳市的電器行業帶來巨大壓力”。正泰毫無疑問是這種壓力的首當其沖者。小小柳市成了全球低壓電器行業的競爭舞臺。
“老大哥”的背影在逐漸暗淡。而新興者們在各自的領域,像一群饑餓的人闖入面包店,迅速吞咽。但是正如柳市的正泰和德力西一樣,他們的真正成長要等到下一個黃金十年。到那時,他們已經成為舉足輕重的公司,他們開始進入此前一直為“老大哥”們占據的領域,比如鋼鐵、能源甚至鐵路和公路這些公用設施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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