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聿文：“限購令”不是好的政策選擇

國慶節后一些地方密集出臺的樓市調控細則——即所謂的樓市調控第二波——普遍把重點放在首付提高、家庭限購和三套停貸上，其中，尤以住房“限購令”引人注目。迄今，北京、上海、深圳等12個城市出臺了“限購令”，這12個城市中，除深圳允許本地戶籍人士可新購兩套住房外，其余的都只能購買一套住房。

但是，“限購令”不是一個好的政策選擇。這可從以下幾方面來剖析。

一般而言，之所以要對一個市場采取行政手段干預，要么是這個市場的商品短缺，要么是價格很高。后者嚴格說來也是市場供不應求所致。當然，也存在壟斷或囤積居奇導致價高的情況，但壟斷的外在表現，也是一個數量問題，即盡管生產的產品很多，但投放市場的產品很少。所以，歸根到底，是市場商品的短缺，使得政府要用看得見的手去干預市場。

計劃經濟就是如此。計劃時代普遍的商品短缺導致票證盛行?，F代市場經濟總體不存在短缺問題，但在某個行業、某種產品、某個時刻，以及某個地方，也會有短缺發生。不過，與計劃經濟不同，市場經濟商品短缺的原因一般不是生產者沒有積極性，不愿生產產品，它更多帶有“人為”原因，即壟斷和管制所造成。所以，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要解決商品短缺問題，雖然也會采取行政手段，但主要是對商品直接“限價”，而很少或基本不用“限購”，除非在發生戰爭等特殊的情況下。

中國目前的樓市狀況，雖然泡沫很大，投機盛行，民意頗有怨言，但畢竟還未脫離市場基本的運行規律。所以，“限購”這樣的行政手段，應該慎用、不用，原因主要在于，“限購”關乎市場主體的自由交易權利問題。一個市場，是由許多人的自由進出并在其中自由買賣組成的，每個交易者的權利都是平等的，如果市場中的很多交易主體都被政府以某種原因剝奪了交易資格，這個市場就難以談得上完善，甚至從此后就垮下去。而“限購”實際上等于剝奪了很多人的市場交易資格，特別是，對這次調控來說，其理由居然是擔憂人們在樓市中投機從而制造泡沫。這個理由跟司法上的“有罪推定”一樣顯得荒謬。投機乃是人性的貪婪和理性的局限所致，任何市場都避免不了。從實際情況看，適度投機甚至有助于一個市場的健康運行。只要人們不是以一種破壞制度、規則和法律的形式從事投機，就都是正當的。換言之，在市場經濟的環境下，投機以及由投機導致的泡沫本身無罪，最多只能在道義上譴責幾句，而不應用限制乃至剝奪交易權利的辦法去限制和打壓投機，這是因噎廢食，事實上也是限制不住的。

“限購令”要達到打壓房價的目的，必須全國都限，而且一套新房都不能購，即停止所有的市場買賣。但這其實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樣這個市場也就死了，跟泡沫造成的自然崩潰沒什么兩樣?，F在就12個城市限購住房(可能以后還會有城市加入此行列)，人們完全可以利用制度漏洞，本地不讓買到外地去買。中國有多少城市，假如有足夠資金的話，每個城市買一套，有多少套住房？所以，如此“限購”是限制不住投機的。不但限制不了，相反，一刀切的限購還壓制了一部分剛性需求。而對剛性需求來說，壓制得越久，一旦“限購令”取消，它反彈的力量也就越猛。屆時房價會不會有一個大幅度的上漲，政府對此是否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都還是個未知數。

從目前的情況看，降低房價的最好辦法是大量保障住房的入市。如果有占全部住房總量1／3左右的保障房進入樓市，以其低價，或租或售給買不起商品房的大部分中低收入者，滿足他們的住房需求，現在高昂的房價立馬就會有一個大的下降。因為樓市其實不缺房子。開發商手里拽著大量的商品房，他們寧愿空著也不想降價出售，原因在于，市場有需求，這種情況下，用打壓投機的辦法以減少需求從而迫使開發商降價銷售，對因在去年極其寬松的貨幣政策下備足了資金“彈藥”的多數開發商來說，根本起不到威懾作用。除非如前所述，“限購”時間足夠長，“限購”力度足夠大，但這樣一來，恐怕沒等開發商受不了，政府首先就挺不住。因為在財政和政績都依賴房地產的情況下，房地產的蕭條受影響最大的其實是政府自身。所以，惟有保障房的大量上市才可逼得開發商降價以售。

可以說，在保障房這個本該政府最要出力的地方，恰恰政府沒有盡到起碼的職責。多年來，地方各級政府的保障房建設是欠賬的，這直接促成了幾億人口的住房需求到商品房市場去實現，此乃房價一路走高的根本原因。但對這一點，政府卻避而不談。如今在民意的壓力下，從上到下，各級政府都想在短期內取得調控成果，好給民眾有個交代，于是不得不采取行政手段，直接干預市場，因為行政調控客觀上具有簡便、直接和見效快的特點。除此外，也是因為對一個掌控著大量資源的政府來說，天生就具有干預市場的沖動，過度迷信行政手段的力量。

其實，在當前這個階段，除了“限購令”外，并非沒有其他的政策工具可供選擇，比如，可采取緊縮貨幣，提高銀行存款利率，促使儲蓄搬家的辦法；也可對空置房征稅等，相信都能起到不錯的政策效果。但可惜，政府在保增長的旗號下，終棄這些手段不用，而選擇了最能體現政府意圖和力量的行政手段。

可見，樓市這最新一波調控所祭出的這些重拳，讓世人領略到：盡管市場化改革已經進行了30余年，市場經濟的實行也快20年，但對于一個有著深厚管制傳統、又主導著社會經濟發展的政府來說，計劃的幽靈其實一刻也沒離開過，而是隱藏于政府的思維里。中國的市場化改革，尤其是政府自身的改革，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文章來源：10年10月20日    《上海商報》)

（作者系中央黨?！秾W習時報》副編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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