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大政府陰影下的慈善樹苗

雖然國人未必缺乏善心，但慈善事業卻不發達。2007年，美國的善款總額達到了3064億美元，而中國只有309億元人民幣。去年因汶川大地震的緣故，善款達到了高峰，過了千億元大關，但也只占GDP的0.4%。(《中國青年報》9月21日)即使這樣的規模，相當一部分還是單位的捐款，我們知道，這樣的單位捐款，很多地方是直接從工資里扣的。

造成這樣局面的原因，專家都知道，是因為中國的慈善，這項似乎天經地義屬于民間的事業，到目前為止，還屬于官方或者半官方的。中國紅十字總會和中華慈善總會，還都具有半官方的色彩。有的地方政府，為了強調對慈善的重視，居然把慈善總會的下屬機構，變成財政撥款單位。而民政部專門負責慈善的部門，對慈善事業有著巨大的影響力。據清華大學NGO研究所的一份報告，去年汶川地震的善款，絕大部分進了政府財政。事實上，對于有些地方政府而言，哪些是善款，哪些是政府的撥款，根本就是一筆糊涂賬，災民則只知道他們拿的錢和東西，是政府給的。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捐款人，實際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捐款的用途，至于捐款去了哪里，根本也無從查找。

中國的慈善事業很吊詭。一方面，人們對于官方主持這項事業很不信任，但目前為止，善款的收集和發放，還只能靠政府。也就是說，汶川地震的大筆捐款，如果不進地方財政，還真就麻煩——局面會相當混亂。

政府包攬一切，沒能讓民間NGO生長，造成了中國慈善民間組織發育不良。越是發育不良，民間組織就越是要依賴政府。但是這種依賴導致民間組織的規模、內部結構和規則，都呈現發育不良的狀態，而且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因此，一些地方政府讓人信不過，NGO同樣也讓人信不過。越是這樣，中國的慈善事業，就只能靠在政府這棵大樹上，在大樹陰影下茍延殘喘。

每次災害募捐，捐款人都會存在這樣或者那樣的疑惑，擔心自己的捐款，到不了真正需要的人手里。而每有所謂黑幕曝光，就會引起輿論大嘩，讓捐款人大傷其心。其結果必然一次次地使得捐款意向遞減，于是，需要捐款的時候，至少在國內，就得更強烈地依賴政府的動員和征集，從而使得捐款越來越變味。

無論從歷史，還是從現在各國的現狀看，慈善都是一種地道的民間事業。各國和國際的慈善組織，經過長期發展，已經發展出一整套的管理辦法和技術。善款的收集、發放，特別是最后的使用、救助，方法和技術都相當成熟。但是，在中國，這一切基本上還只能由政府來辦，當地辦不好，就要由中央政府統一調配，由發達地區政府定點支援，結果弄得發達地區賠累不堪，窮于應付。

無疑，使中國慈善事業走向正規的唯一途徑，就是讓它回歸民間。不僅放手讓其生長，而且還要加以扶植。政府無需對NGO組織有太多的政治顧慮，至少慈善組織的目的就是慈善，如果發現有別有用心者，再加禁止也不遲。中國這樣強大的政府力量，怎么可能連區區幾個民間慈善組織都對付不了?

（文章來源： 09年9月24日   《東方早報》）

（作者系：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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