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木然/文 中國歷史上下五千年，道德總能占領制高點。批評與謾罵只要與道德聯系在一起，受批評者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兒。就在4月1日晚，顧女士在浦東國際機場被她23歲兒子汪某連刺9刀，倒在血泊中，險些喪命。她剛剛趕到機場，接從日本留學放假返滬的兒子，兩人見面不過10多分鐘。對于此事，母親大打親情牌，以求兒子避免相應的懲處。網絡口水一邊泄，大有淹死汪某而后快之勢，其中滲透的道德教育變成了人們手中的鋼鞭，想打誰就打誰，卻不知這道德鋼鞭如果用不好，打著的卻是自己。

顧女士被兒子連刺9刀，從微觀上說，肯定是兒子的不對。從宏觀上說，就比較復雜，從整個事件發生的來龍去脈看，汪某的經濟不獨立，沒有獨立的人格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從汪某的年齡上看，他已經遠遠超過18歲，已經具有自己決定自己命運的能力，自己做自己喜歡的事，完全可以按著自己的興趣和愛好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這在美國早就已經成為他這個年齡的常態，依靠父母是可恥的事。想當年里根總統的兒子失業的時候寧愿去領失業救濟金而不愿意求當總統的爹，可汪某求母親不成又做了違背天倫的事。同樣是人，差距還真很大。難怪有人說汪某是喝狼奶長大的。狼奶不是她媽的奶，更多的是傳統道德的奶。

傳統道德沒有獨立人格的位置。在傳統的集體主義道德里，每一個個人都是集體主義的工具，每一個個人的價值只有依附在集體主義中才具有價值，離開了集體，個人就如同行尸走肉或者成為集體的遺棄物。中國傳統的集體主義道德與權力一旦結合，就會以變本加厲的方式狂飆猛進，比如它突出了大公無私的犧牲精神和奮斗精神，以求推動著社會的前進。集體主義要求不為名、不為利、不怕苦、不怕死，“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集體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先公后私、一心為公和舍己為公。如果說個人有價值，也是集體的價值，是工具論的價值，個人沒有獨立的價值。沒有獨立的價值，也就沒有個人人格，每一個人的人格都是依附性的，依附于集體，或者依附于集體的變種，諸如依附于宗法性群體、依附于松散性群體、依附于家庭等以求得心靈和肉體的保護。有時候，集體就是烏合之眾的心靈家園、精神和肉體的庇護所。

現代教育缺少獨立人格的內容。有一種說法，這種說法可能有些絕對，但也不無道理。小學生實行共產主義教育，高中生進行社會主義教育，大學生進行集體主義教育，研究生評文明寢室，博士生不允許隨地吐痰。整個教育是倒掛的，是對教育發展規律的逆向行進。這種教育使學生從小就養成了假大空的思維方式和思維模式，并影響了學生的行為方式和行為習慣。由于這種教育方式缺少具體的針對性，很難成為學生處理人際關系的具體行為準則。結果是抽象的理論解決不了具體問題，宏大思考解決不了微觀問題，未來思考解決不了現實問題，遠大志向解決不了每日三餐問題。如此宏大的教育，難以形成健康的獨立的道德人格。不知道每一個人的人格都是獨立而平等的，不知道尊重別人的人格就是尊重自己的人格，不知道對別人人格的不尊重就是對自己的傷害。人格是在具體的教育中形成和確立起來的，是在具體的人與人平等相處中得以強化的。教育的倒掛和教育的宏大，使得本應該形成人格的時候失去人格，本應該強化人格的時候淡化人格，在本應該需要人格的時候人格退位。對他人的不尊重和對道德的傲慢無禮，使得汪某殺人也成為必然。

集體主義道德必須注入現代道德的內容，并消解集體主義道德的毒素。惟其如此才能形成獨立的人格。獨立的人格來自于個人主義道德。哈耶克說得好，堅信個人自由的時代就是堅信個人責任的時代。同樣，堅信個人自由的時代也是個人獨立人格確立的時代。個人自由與獨立人格是密不可分的，堅信個人自由的時代也一個是堅信個人人格的時代。自由才能有獨立人格，沒有自由的人格是偽獨立人格。經濟不自由，就沒有經濟獨立，政治不自由，就沒有政治獨立，道德不自由，就沒有獨立的道德人格，哪一個領域自由了，哪一個領域就會有獨立。具體到汪某，他只有形成了獨立的人格，才能懺悔到靈魂深處，國人才會得到反思自己的一面鏡子，才能避免用道德鋼鞭打人的時候傷著自己。不過，如果每一個人都有獨立的道德人格，鞭子也就自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