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寧:紀錄片與社會制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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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歐寧的社會身份是多重的,他是公司老板,民間組織團體的動員者,策展人,還是一個紀錄片創作者,一個以電影為由頭凝聚一群人的人。
他的簡歷大概如下:1969年生于廣東,1993年畢業于深圳大學國際文化傳播系,1994年創辦音樂團體新群眾。1999年在深圳、廣州兩地創辦電影團體緣影會。2003年他拍攝了紀錄片《三元里》,2006年創作紀錄片《煤市街》。同時開展著他的關于城市空間的社會研究——“大柵欄計劃”。
歐寧早年生活在深圳的時候,是對當時流行文化的介入比較多的人。他開始是做廣告公司文案,后來出一些民間雜志,再后來曾策劃一些演出,比如邀請搖滾樂隊唐朝來深圳表演。那時候的深圳,不像現在略有落寞之感,那時候這是全民仰望、引領風尚的地方。歐寧此時在深圳策劃演出,其實是有點類似于“穴頭”一樣的人。
當然這其中有不一樣的地方,因為他有自己的文化理想,他把這些理想寄托在策展和出雜志這些動作里面。他出一些民間性雜志的動機,據說是來源于對1980年代文化氛圍的回憶和追慕。他在中學時就寫詩,喜歡北島,而對北島等人創辦民刊的做法傾慕于心。后來他做民間電影團體緣影會的時候,也是喜歡出一些粗糙的小冊子。這種不是正規出版物,只在酒吧、書店某個角落或者某些民間性文化空間出現的小冊子,其實承載的是一份理想,一種自由自主的意志,一種思想的風格。
可以看出,他是與八十年代人文思潮有著深刻淵源的人。
但是,被八十年代的文化理想洗禮一番又碰上九十年代商業大潮的人,一般都有著深刻的轉變,那個時候文化人的分化十分劇烈。歐寧說那個時候他曾對一些東西失望,比如對詩歌、搖滾樂。他發現神圣的搖滾樂的實踐者——那些樂手也許并沒有承載一種文化與社會的使命,而是充滿著私心雜念。于是他就去尋找其他的東西。他說:
“當我慢慢看清搖滾樂圈的習氣,那種被唱片工業培養出起來的無知和驕橫,我感到特別討厭,他們就是娛樂,早就沒有崔健剛出來的時候那種文化批判的東西了,所以很快我就厭倦了,我就去找新的東西?!?
二
接下來,也許最值得一說的就是他所組織的緣影會。緣影會當時在廣州和深圳兩地展開活動。其緣起是這樣的:
“在九十年代中期,深圳和廣州有很多鐳射影碟出租,很多好萊塢的東西,但是偶爾也能找到一張艾慕杜華的《基卡》(Kika)之類的,這就一下子打開了我對藝術電影的興趣。由于深圳離香港比較近,我經常跑香港,那時香港電影發行人和導演舒琪開了一個‘壹角度’的書店,因為他本人是很多藝術電影的發行人,阿巴斯的電影,還有很多亞洲獨立電影都是他在發行,他拿到了發行權,就可以出VCD,像基斯洛夫斯基的整套《十戒》都是他做的。我認識他后,覺得那么多資料在大陸都找不到,如果我自己看就太可惜了,應該搞個什么活動把它們與更多人分享,就搞了個緣影會?!?
歐寧并不是學電影的,他只是在偶然之間受到啟發,組織了一個電影小組一樣的民間團體。而組織這個團體還有其他的想法,他說當年峨嵋電影制片廠的《電影作品》雜志——也就是今天的《看電影》——搞不下去了,有人推薦他去做設計,當時看到他們組織來的稿子,覺得這些稿子“太爛了”?!拔ㄒ挥袃r值的是吳文光做客座編輯編的那些紀錄片的東西,我就說不如我再給它增加一些內容吧,我就專做比較偏門的藝術電影這些東西,要是我專門地編下去,我就得找人寫作,但那時候中國是沒有影評人的,你要培養影評人。我想,通過緣影會來組織放映,可以培養一些人才,因為我相信這樣之后,可以出現很多的導演啊,或者是電影節的組織者啊,影評人等等?!?
這些設想和最早的努力,在后來都有所回饋?,F在的華語傳媒大獎的組織者和南方一些與電影有關的傳媒人,據說有些就是當年緣影會組織的觀片會上熏陶出來的。同時,緣影會里也出現了一些有志于進行電影創作的青年,比如蔣志、曹斐。緣影會后來發展十分迅猛,人數最多時已有800名會員,而且采取了收費的形式。100塊錢可以看10次電影,也就是看一次電影10塊錢。
“因為我們是做非牟利團體,但非牟利團體不等于和錢沒關系,因為要把這個事情做好,比如我們每期都會出會刊的,還邀請導演從北京飛過來,這都是有成本的,然后我們自己的工作人員都是沒有酬勞的,收這些錢只是拿來出書和請導演?!?
可以看出歐寧與其他人是有所不同的,他既有自己的文化理想,還有一種商業的精明,也許與他生長于廣東而那又是一個商業文明比較發達的地方有關?這一點使他與其他的一些藝術家比如DV創作者不同,后者往往現狀窘迫,但歐寧可以在經濟上比較從容。他后來拍攝的《煤市街》和大柵欄研究計劃,是有基金會出錢資助的,而最早的工作和在深圳策劃演出也使他有資金運營早期緣影會的一些事務。歐寧的維持藝術生存的經驗很值得借鑒,但也許那只是有限的個案,難以復制,難以對中國獨立電影的經濟特困局面有更多的緩解。
緣影會后來在社會上的位置曾引起爭論,其合法性受到質疑。但從后面的效果來看,它所起到的作用都是正面的。事實上,這個緣影會類似于一個NGO,NGO在國外被稱為政府的“減壓閥”,代表著公民社會的力量,有時候政府不能反映民意,NGO會代表公民社會來對此進行矯正,從而使社會各個層次的力量達到良性溝通。具體到緣影會來說,它是在政府無力顧及的一些小的細微之處發生作用,它豐富了一個地方的文化。所以后來歐寧說,政府拿了納稅人的錢,要給納稅人組織一些文化生活,他們在這個方面沒有做,而緣影會做了,如果他們做了而當地政府不高興,那就太荒唐了。
值得一提的是,緣影會建立之初的資源是香港舒琪先生提供的。舒琪是著名導演,還是電影評論家,他當初的一點小動作給大陸的文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后來我遇到舒琪先生,提及他當初的星星之火竟然燎原,應該是自己未曾料及的吧,舒琪說:“我其實只是一個AGENT,沒有我的話,也會有其他人來做?!?
文化人沒必要小覷自己的文化影響力。從緣影會的這個小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一點。后來,因為電影碟片市場的普及,從舒琪這樣的通道獲得的資源在大陸已經不那么稀缺,緣影會就開始放王小帥的 《冬春的日子》、賈樟柯沒有公映的作品這類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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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蘭:受傷10年 | 2008-04-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