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之憂

大衛·伊格內休斯

美國《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曾任《國際先驅論壇報》主編

　　當下，許多分析人士把中國經濟吹捧得天花亂墜，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舊日的音樂節目主持人韋爾克（LawrenceWelk），在每周他主持的“香檳音樂人”節目中，輕快的音樂能把人們的煩惱一掃而光。

觀察中國的人士應該關掉音樂，聽一下中國總理溫家寶的講話了。日前溫家寶警告說，過度投資和內需不足正在中國催發一場泡沫，他的坦率令人吃驚。在2007年3月中國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新聞發布會上，溫家寶就曾憂心忡忡地說：“中國經濟最大的問題在于，經濟增長是不穩定、不平衡、不協調和不可持續的?！边@個論斷像1996年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對股市的“非理性繁榮”發出的警告一樣，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在這次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溫家寶再次表示了擔憂?！拔覀內匀幻媾R著非常復雜的形勢?！彼f。他指的是國內過熱和國外全球性衰退的雙重危險。他說，一些中國城市的房價“過快上漲”，為了避免過度投資的危險，“必須對新項目的啟動予以嚴格控制”。

中國的崛起就好像受到了上天的保佑一樣，是現代經濟史上的一場奇跡。但中國領導人也知道，他們無法違抗經濟世界的基本法則。正如經濟學家斯坦因（HerbertStein）幾十年前所寫的：“如果某個東西是‘不可持續的’，那就意味著它的崩潰是必然的?！憋@然，推動中國崛起的那種不平衡的、以出口為導向的增長模式，正是這樣的一個不可持續的東西。

世界銀行行長佐立克在即將于《國際經濟學》雜志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中寫道，“中國對出口導向的增長模式的依賴……時間一長就會變得無法維系?！彼昧藝H貨幣基金組織近期的一份分析，該分析認為，如果中國要在當前的貿易模式下維持每年8％的經濟增長率，它必須使本國出口占世界總出口的份額在2020年之前提高一倍。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因此，中國經濟將會發生變化，這是沒有疑問的。唯一的問題是它將如何變化。樂觀的看法是，中國領導人將逐步為中國的投資與信貸熱潮降溫，與此同時向一種消費者主導的、不過度依賴出口的經濟模式轉變。

中國經濟增長的規模極為龐大，足以讓分析人士頭暈眼花?！吧虡I局內人”網站收集了“足以讓你頭腦爆炸的15件有關中國的事”，其中之一是，“到2025年，中國將建成十座與紐約同等規模的大城市”。這讓人覺得中國將財源滾滾，永不停歇。

但這種單線條的歸納推理通常都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依靠它們來預測未來是很不可靠的，像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想想20世紀60年代對于蘇聯的一些預測，以及1990年對于日本的一些預測吧。

我最喜歡的泡沫經濟研究者是斯米克（DavidM.Smick），他在《世界是彎曲的》一書中預測到了本次的美國金融危機。斯米克發現了一些令人擔憂的統計數字。在本次全球金融危機之前，中國的出口一直占GDP的43％。2009年經濟衰退爆發后，為了彌補外需的急劇下滑，中國實行了一場總額達1.8萬億美元的經濟刺激和放貸計劃，這筆錢占到了中國GDP的38％左右。這些錢本應流入消費者手中，但據斯米克估計，85％的政府補貼貸款都為國有企業和銀行獲得，反而把投資泡沫吹得更大了。

看好中國的人則說，別擔心，一個外匯儲備達2萬億美元以上的國家無需為債務擔憂。但是，中國的外匯儲備（以美元為主）并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樣，會構成一張安全保障網，因為正如經濟學家佩蒂斯（MichaelPettis）在他的博客文章“中國金融市場”中寫的，中國如果要減少外匯儲備，就必然會使自身遭受嚴重損失。

中國還面臨一個更大的問題，就是其國內的銀行存在著許多不良貸款。斯米克發現，去年中國的經濟刺激計劃中的1.2萬億美元采取了低息、補貼貸款的形式。西北大學教授史宗翰（VictorShih）一直在收集有關中國地方性投資公司不良賬外貸款的信息。據他估算，這些貸款目前可能已達1.7萬億美元，約占中國GDP的34％。

不過最令人寬慰的是，中國領導人認識到了這些問題，而且在小心翼翼地為經濟“剎車”。一個事實可以說明中國面臨的產能過剩問題是多么嚴重：中國目前的鋼鐵產能足以滿足美國、俄羅斯、日本和歐洲的總需求。

對于一個過度依賴出口導向的經濟增長模式的國家而言，向一種可持續的經濟模式轉型，絕不是一件容易事。有人想當然地認為，不斷增長的中國最終將不可避免地取代美國，成為全世界的超級經濟大國。有這種想法的人，也許應該更仔細地研究一下相關的統計數字。

(本文由《華盛頓郵報》提供中文版權。趙信/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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