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母親的龍應臺
經濟觀察網 書評人 焦建 20多年前，龍應臺拿出的文字是《野火集》，她好像是指著我們的鼻子在問：“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10多年前，龍應臺拿出的文字是《孩子，你慢慢來》，如此溫柔細膩的筆觸背后，我們見證了一個剛剛生養的女性，一個“陽剛”女作家的另一面。
而按照大多數大陸八十年代生人的閱讀經驗來看，龍應臺要么是一個已經褪色淡忘的名字，要么對于她的認識，才剛剛開始。
在我個人大學時代為數不多的幾次閱讀震撼之中，哈耶克是以強大的思辨能力使人折服，而龍應臺，則是以勇氣令人敬佩。一篇春秋筆法寫作的《一個黨主席的三鞠躬》在《中國青年報》刊登之后，《青年參考》罕見的予以全文轉載。當時那份后來惹了大麻煩的中青周三出版的周刊，還是李老師做主編。一邊在為這樣的文章擊節叫好的同時，一邊也在擔憂：以目前國內的輿論環境，這種指向性頗強的文稿，會不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之后的風風雨雨已經廣為人知，那一系列的文章也成為了天鵝絕唱。按照我的閱讀觀來看，這應該算是龍應臺第一次作為一個頗具才華和思辨能力的作家身份，出現在青年讀者面前。也許頗具才華這種說法其實并不準確——跟在龍應臺之前臺灣自由主義的代表人物殷海光一樣，受時代所限，他們所能夠做到的只是大聲的向人們普及自由、民主、平等的觀念。你當然可以說，她當年臺北市文化部長的身份，今天著名作家的標簽，即使無法讓她完全自由的表達思想，也可以讓她不會受到太大的牽連。但龍應臺的這份延綿十幾二十年一如既往的勇氣，她的不妥協，即使有了上述的條件，也是值得尊敬的。
勇氣之外，讓龍應臺能夠在思想上走得更遠的，也許是這樣一個身份：她，是兩個混血男孩的母親。這是一個很特別的職業，一個在事業上成功寫作上聞名的母親，不能確保一定會是個好母親。十年前初為人母的龍應臺，今天也遇到了麻煩。為解決麻煩而進行的嘗試，讓我們在2008的時候，看到了這本《親愛的安德烈》。
如果說，十幾年前寫作《孩子，你慢慢來》時代的龍應臺更多的還是一個初為人母的女作家為孩子們的未來所做的設想和規劃的話，那么，今天《親愛的安德烈》要告訴我們的則是：當孩子們已經長大，當種種做母親的隱憂已經變成現實的時候，這樣一個注定“只能站在孩子們背后看著他們走得越來越遠”的母親，在分手前的那一刻，所做的最后的努力。
這種分手是孩子在精神上對母親依賴的“斷奶”。他們已經變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個體，不再是當年依偎在母親胸懷的孩子。他們有了自己的獨立想法，他們有了自己的世界觀，自己處事的方式。
龍應臺選擇了以和孩子安德烈進行書寫對話來解決這種過渡。多年以前，在感覺到再也把握不住安德烈之后，龍應臺說服了他與自己進行這樣一種精神上的交流。她希望知道，自己的孩子在邁向成人的世界之前，在徹底變得成熟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們會不會真的沒有危險？這種對話斷斷續續持續了多年，它們散見在諸多報刊，有的時候，那些討論不那么激烈的話題，大陸的讀者可以看見《南方周末》登出的幾篇。
擁有獨立的思辨能力以及犀利的筆觸，這是龍應臺寫作這本書的必要條件。她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誠實的對待問題和理性的解決觀念：安德烈是不是酗酒？是不是性觀念過于開放？他對未來有沒有規劃？應該有規劃嗎？種種問題之外，因為兒子中德混血兒的身份，在加上本來社會就在進行這樣一種迅速的轉變，又給這樣一番對話增添了更加多元的視角：臺灣的觀念是否適用于德國的孩子？新一代人，是不是一定要遵從老一代人，即便是一個思想開明的；老一代人的觀念？作為一個國際化的年輕人，他們到底有沒有文化上的根基？他們應該有么？
你可以把這本書當成是一本教育書籍來看。但正如所有尋找訣竅的書籍都是不怎么有效的一樣，在涉及到處理人的問題上，聰明如龍應臺，也不一定能夠找到完全正確的答案。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來說，龍應臺的這本書最大的貢獻在于，它展示了原來中國人的世界里也可以存在這這樣開明的代際交流，老一輩和晚一輩只有年齡上的差距，沒有絕對的對錯和高低。而你也的確能夠看到，安德烈在質疑母親權威，在闡述自己觀念的時候，的確也并不遜色。事實也本應如此，誰說年輕人和老年人，就一定要板著臉？就一定只能有單方面的被動接受？而這樣的一種平等交流和互動也許不能夠解決所有孩子青春期的問題，但它，肯定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安德烈曾經問過母親，作為一個作家，她希望后人記住她的什么？這樣一個問題，讀者如果有權給出答案的話，也許應該是這樣的：不是所有的母子關系都能夠如此融洽，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夠公開討論所有這些問題，但這本書起碼給了雙方一個理解彼此的平臺。對于仍然年輕的我們來講，即使我們的母親不是龍應臺，我們也應該知道，這種母親關心孩子的心思是一樣的，她們所要告訴我們的，也只不過是一句：親愛的孩子，你慢慢來。
相關閱讀：
蔡惠萍《龍應臺當官》臺灣聯經出版社 2002年版
龍應臺《孩子你慢慢來》文匯出版社 2005年版
龍應臺《野火集》文匯出版社 2005年版
龍應臺《請用文明來說服我》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 200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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