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香道”
這個旗號讓人不贊成,不僅僅因為它是來自日本文化傳統的概念,還因為其中所隱含的氣質與精神。日本人干什么都認真,焚香的風氣傳到了他們那里,也被搞得一絲不茍。中國古人可從來沒把焚香當做一件需要正襟危坐的事兒,更沒把裊裊爐煙抽離于日常生活的節奏,架空成一項凝神屏氣的修行?!跋熂堥w護香濃,說有談空愛燭紅”(范成大《雪寒圍爐小集》)、“燒柏子香讀周易,滴荷花露寫唐詩”(鄒登龍《幽事》)、“錦帳添香睡,金爐換夕薰”(毛文錫《贊浦子》),在小香爐中?香一縷,然后該侃山就侃山,該讀書就讀書,該睡覺就睡覺?!办南阈毖U煙輕”,一如庭花池影,不過是為了怡情人生而閑筆揮灑出的意境。
這里不是在鬧民族主義的意氣。以中國傳統的態度,焚香本應是日常生活的一個常項,人的一喜一嗔都應在幽裊的薰芬中舒卷,這樣的態度下所產生的經驗,可遠非“香道”的狹隘所能界定。既然焚香是生活品質的追求,而不是財富與地位的炫耀,那么,重要的便不是用料的奢侈,而是煙息的氣質。
據陶谷《清異錄》記載,早在五代的時候,就有一位法號“知足”的有道高僧反對上層社會焚熏奢侈香料的作風,于是“但摘窗前柏子焚?”。也許正是此舉開創了一代風氣,到了宋代,爐焚柏子,成了佛寺禪房與士大夫書齋當中流行的小景,蘇東坡就曾經秋夜獨酌,“銅爐燒柏子,石鼎煮山藥”(《十月十四日以病在告獨酌》)。另外,趁桂花才開放三四分的時候,將花摘下,用熟蜜拌潤,密封在瓷罐中,深埋入地下,進行一個月的“窨香”程序,便得到了宋代文人所青睞的又一款時興香品。焚香之時,把一朵朵窨過的桂花放在香爐中的銀隔火板上,隨著炭火悄熏,桂花一邊吐香一邊慢慢打開,待到花朵完全開放,也就是其花香散盡之時。
在今日,“香道”讓人沉吟躊躇,是因為焚?沉香、檀香等貴重香料,未必有利于日漸惡化的地球環境。相反,宋代士大夫從大自然中選取最樸素的材料,巧制出種種足以怡悅人心的香品,倒是更有意義的經驗。從樹上摘下柏樹子,用沸水焯一下,然后浸在酒中,密封七天,再取出,放在陰涼處慢慢晾干,就制成了東坡居士曾經焚過的“柏子香”;把香橙皮、荔枝殼、梨滓、甘蔗滓四樣廢棄渣料合在一起,卻可以誕生清新的“小四合”香丸;搗爛橘葉,與舊竹篾片一起密封在小罐當中,在火上長時間熱蒸,然后把熏入橘葉氣息的竹片當做香料,在香爐中慢炷,“其香清,若春時曉行山徑,所謂草木真天香”。如果對傳統真的懷有深情,那么不妨嘗試恢復這一樣樣樸素而又易制的宋人香品,讓中國人的書房里重新回旋起十二世紀的天香清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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