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張藝謀

經濟觀察報 楊婷婷/文 在今年過去的前9個月里，張藝謀的名字一共出現在各類大獎榜單十一次，活動的主辦方們個個都在向他示好，卻仍然鮮見他出席這些瑣碎的活動現場。

張藝謀遇到了史上最忙碌的十月，執導今年的國慶慶典，同時還要為在鳥巢上演的新歌劇 《圖蘭朵》操心，雖然《圖蘭朵》已經不是張藝謀第一次接觸，但鳥巢因為其特殊的演出條件仍然充滿了挑戰，他的新電影《三槍拍案驚奇》要在年底上映，宣傳期馬上就要來臨。公眾的目光繼奧運會后一再地因為各種大事聚集到這位身份為 “導演”的張藝謀身上，不過，這種壓力似乎已經不是問題，從與官方合作的印象系列演出到奧運會開幕式，中國和世界都驚訝了，贊美已經是一種常態。

今天的張藝謀，身上背負著種種“宏大”的榮譽，所做之事也常常以“宏大”帶給公眾驚訝，描述張藝謀也難以避免地劃向宏大的方向，這讓我們的文章看上去有些落入俗套，然而這種宏大有時正是張藝謀早期作品所暗含的歷史態度。其實，如今的張藝謀本身也已經沒有給公眾留下更多想象空間，他不常接受媒體訪問，也不會出一些驚人之語，他的八卦新聞已經很久不出現在網站頭條，他仍然是一個成功的電影導演，但也早已衍化成為一份中國本土制造的文化樣本。

《時代》周刊在去年提名張藝謀為年度人物，著名導演斯皮爾伯格為其撰寫了頒獎詞，在斯皮爾伯格看來，張藝謀對中國最大的貢獻是讓世界開始認識中國并對這個國家的文明充滿了好奇。本是工人的張藝謀在文革之后恢復高考的第一年考進了北京電影學院，被現代人口口相傳的入學故事是，張那年27歲，而這個年齡超出了規定標準6歲，即使他有一定的攝影天賦但同時也沒有任何跟電影有關的相關經驗。幸運的是，時任文化部長的黃鎮下指示希望破格錄取張藝謀，這才使得張藝謀圓夢北京電影學院，這件事被著名的《電影手冊》列為影響世界電影進程的一件大事。

從為同學陳凱歌的 《黃土地》擔任攝影師后聲名鵲起，張藝謀已經在電影界紅了25年，是大陸唯一獲得了威尼斯電影節的終身成就獎的導演。另一位也獲此殊榮的導演李安，和張藝謀受著不同文化的熏陶，李安在東西方文化中自由地游走，張藝謀則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他的思想和變化，都和中國這個巨變的時代始終緊密聯系著。

因此，從東方到西方，評論界們普遍認為，短期之內不會出現有人替代張藝謀的可能，他作為中國導演的標志面孔還將繼續屹立在國際上。

然而，批評的聲音從張藝謀開始創作就存在著，太向商業利益妥協以及過于親近外國人都是張藝謀被攻擊的理由，現在人們喜歡用“大型團體操”來調侃他的作品，然而另一面是，張藝謀早期的作品在世界重要電影節皆有斬獲，而轉向商業制作后的不同影片創造了屬于自己的品牌并開創了國產電影票房的新時代。

批評也并非毫無道理，張藝謀早期的作品充滿了現實主義的力量，《紅高粱》和《大紅燈籠高高掛》雖然被知識分子批評為偽民俗，但卻憑借其濃烈的色彩和頗具東方味道的腔調引起整個電影界的震動，也開始讓西方電影界注意到遙遠而神秘的東方，《秋菊打官司》里關于農村倫理和生活狀態的表現，描述出了一個群體的權利意識覺醒，“俺就是要個說法”這句秋菊的名言在今天仍然值得被人尊敬，這部作品被認為是張藝謀最優秀的作品之一，西方顯然也被震動了，四十九屆威尼斯電影節一下子奉送了最佳電影獎與最佳女主角兩座金獅獎杯給這位東方導演，這在整個國際A級電影節的歷史上，都是非常少見的。

張藝謀迄今一部唯一被禁止上映的影片《活著》，是一部反映中國個人命運的范本。張藝謀巧妙地避開了原著中過于殘酷的結局和細節，為《活著》注入了一絲希望，就是這部藝術性被普遍認為達到極致的作品，原著作者余華認為這些被狡黠地處理掉了的電影細節，反映出了張藝謀對官方口味的適應。

《活著》很有可能是張藝謀最后一次嚴肅地思考個體命運與歷史關系這樣的嚴肅電影了，自這部電影之后，張藝謀鮮少再涉足此類敏感的話題，也不再對中國的現當代史進行權力解構，這也讓他的導演生涯更為順利，他已經是一個蜚聲國際的電影導演，于是開始在商業電影的路上大步邁開前行。

對現在還處于爭取地位的許多年輕導演們來說，張藝謀走了一條看似可以成功復制的道路，張藝謀早期作品的意義不在于是否出賣了中國文化，而在于，他的作品都富含了一個飽滿富有張力的現實故事，對于一些故作姿態的導演來說，這可能是需要改變的核心。

張藝謀真正的裂變發生在 《英雄》拍攝前后，這部電影開創了國產電影從拍攝到營銷的一個新的時代，自《英雄》開始，張藝謀自身的品牌形象漸漸樹立起來，這時，也是批評聲大過了贊美聲的開始，《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讓人覺得張藝謀電影中故事的元素漸漸被削弱，而音樂、美術、特效漸漸超越一切幾乎要成為主角，在一段時期內，由《英雄》開創的這種模式成為了所有中國電影效仿的對象，盲目的現象越來越嚴重，許多電影除了導演不變，從面孔到幕后團隊，全部都是熟悉的幾個名字，無法分辨出導演的個人風格。與國內這些嘲笑和批評相伴的是，包括張藝謀在內的諸多國產大片再沒有一部得到國際三大電影節的承認，但票房卻是一路在走高。

誰也不能忘記的事情是，電影導演張藝謀執導了2008年夏季奧運會開幕式，并且讓整個西方都為之瘋狂。謙虛的倫敦市長說，這給了倫敦2012年的奧運會很大壓力，它無法超越，西方媒體齊聲盛贊張藝謀和他的團隊帶來的視覺特效，這中間包括了曾經對中國不友好的“CNN”，國內反而充滿了反思之聲，“將人海戰術玩到什么時候才是頭？”張藝謀對人海戰術的質疑有句很經典的回應，“你以為西方他們不想玩人海戰術嗎？其實他們比我們想搞那一套！”

有些事情注定是形式大于意義的，放在這里總結可能特別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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