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熊熊/文

剛剛退休的原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分管足球業務的崔大林當年在足球圈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詩歌。那是1995年的一個冬天，他還在遼寧體委任主任。在專業化時代曾“十年冠”的遼寧足球隊完全不適合職業化、資本化給足球帶來的沖擊，人才流失嚴重，那年從甲A降到甲B。眾人相擁而泣，很多球迷應該都記得姜峰淚流滿面的形象。崔大林當時也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獨自站在央視的鏡頭前，低吟詩句：“花落自有花開時，蓄芳待來年?！币砸环N浪漫主義情懷表示對重振遼寧足球的信心。

2000年悉尼奧運會時，已經官至國家體育總局局長助理的崔大林任中國體育代表團副團長。女子20公里競走比賽，中國奪冠最有把握的劉宏宇三次犯規被裁判取消比賽資格，但另一名中國隊員王麗萍在其他領先對手都被罰下的情況下，出人意料地為中國隊奪得這枚失而復得的金牌。在現場得知消息后，崔大林立即拿出手機將這個好消息轉告團部其他領導，他在電話里激動地說：“劉宏宇為王麗萍作出了犧牲，是她倆共同拿下了這枚寶貴的金牌。應該謝謝她，好姑娘！”

11月19日，瑞雪飄飄，遼寧體育館內，為奧運健兒慶功會開得火爆熱烈。統帥關東子弟揚威世界的崔大林激情不減，伴著柔美的音樂，他的講話時而鏗鏘，時而委婉，一字一珠，情深意長：”悉尼不平凡的日日夜夜在我的腦海中始終不能抹去。王楠的殊死一搏，丁美媛的驚天一舉，王麗萍的奮力沖刺，袁華的稱雄大吼，以及其他運動員奮勇拼搏的場面歷歷在目。這其中凝聚著家鄉父老給予他們的巨大支持、深切關懷……”全場沉浸在激情勃發的詩語中。崔大林繼續豪邁地朗誦著，音樂也變得愈加雄壯，“奧運圣火已經熄滅。2004、2008的奧運會任重道遠……”

首任中國足協專職副主席王俊生，雖然是守門員出身，但他的聰明和口才享譽體育圈。雖然中國足球在他的領導下，屢戰屢敗，令他聲名狼藉，但客觀地說，中國足球職業化由他一手操辦，他對中國足球的發展還是做出了貢獻的。他還發明了如今備受推崇的“足球寶貝”。在他的自傳《我知道的中國足球》中對于由他推出的足球寶貝曾有過這樣一段傷感：“如今也多已嫁作他人婦。多年后，當她們開著小車前往F1賽場時，是否還能回憶起當年的虹口體育場，是否還會用她們美麗的雙眼瞟一眼多災多難的中國足球？”

王俊生曾借李白的詩句說他自己：相看兩不厭，只有足球場?！白闱驅ξ乙馕吨裁?？它是我必須忠于的事業。我怎能逃避？”王俊生說，“看中國足球，如同看戲，但不是喜劇，而是一出悲劇。戲中自有人生五味，讓人唏噓不已……”

在王俊生被閻世鐸取代后，足協里最著名的詩人出現了。2002年9月17日，在北京一家飯店，足協為王俊生舉行告別晚宴。閻世鐸指揮在場的眾人合唱了一首《送戰友》。歌聲中，王俊生悄然落淚。情商超高的閻世鐸把離別搞得如此有詩意，把前任弄得潸然淚下退場的同時，宣布了自己的“登基”。

閻世鐸是工農兵大學生，做過領導秘書。他就任足協掌門人后的第一句話就借用了當年朱基任總理時在記者招待會上的名言：“無論前方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將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閻世鐸還曾在深圳大劇院召開的足協工作會議上，針對假賭黑等現象喊出了驚天動地的“殺無赦，斬立決”的口號。只是當浙江省體育局把涉案裁判名單遞交給他后，他退卻了，只抓了個龔建平做替罪羊。

在他的任內曾率領中國男足歷史性第一次沖進世界杯決賽圈，但他最終仍然黯然離開足協領導崗位，被認為和聯賽中有7家最主要的俱樂部揚言退出有關，即所謂的“G7革命”。在體育總局高層眼中，這是嚴重挑戰舉國體制的行為。在和G7開會時，閻世鐸朗誦起了莎士比亞的詩歌，“當愛情的小船被風浪打翻，請讓我們友好地說聲再見”。

閻世鐸留下了很多名言，所以，謝亞龍剛上任時，也只能甘拜下風，“我沒有那么高的文學修養??！”

話雖這么說，但同樣是領導秘書出身的謝亞龍隨后也開始舞文弄墨，賦詩作畫。但與喜愛西洋文學的閻世鐸相比，謝亞龍更愛中國古詩詞。上屆亞洲杯，中國隊0比3輸給烏茲別克斯坦隊，小組賽即被淘汰，謝亞龍接受采訪時吟起了抗日名將吉鴻昌的詩：“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轉過頭，國家隊回國的會議上，謝亞龍又吟誦起杜牧的 《題烏江亭》：“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如今，關在里面的謝亞龍又該如何感嘆自己的命運呢？更可惜的是，這么多領導具有詩人氣質，中國足球卻一直死氣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