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全景視覺）

經濟觀察報 記者 洪宇涵 在2019AWE（中國家電博覽會）開幕的前一天，方太更新了包括水槽洗碗機在內的產品線，繼續面向高端市場。

已成立23年的方太，是家電市場上中國品牌中的一個異類，這家定位為“高端廚電領導者”的企業，1996年發售的第一款產品——深型吸油煙機，售價就在700元。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當年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為4839元。“我開始創業的時候，國產的吸油煙機都是低端產品，而且也沒有工業設計，所以我就打算做高端。當時年輕也沒想過會做不成”，方太集團董事長兼總裁茅忠群向記者談到。

茅忠群的高端品牌夢

茅忠群微信號的最后有“1996”四個數字，因為在1996年，方太推出了第一款A型深型吸油煙機，這款外觀圓潤，采用亮色按鍵，加入了自動感應油煙、煤氣功能的吸油煙機，在當時的售價比市面上主流的吸油煙機高出了30%。

創業之初，茅忠群和他的團隊就注意到市場上已有的油煙機產品都不夠美觀，還存在四大問題：吸油煙效果差、噪音大、難清洗、滴油。針對這些問題，“我找來了之前幫助父親設計飛翔集團標志的浙大學生一起合作。我們的理念是，在滿足外形的基礎上，盡量解決功能上存在的問題。在開發的過程中挫折不斷，我當時研究生剛畢業，并沒有實際工作經驗，而兩個學工業設計的學生又不懂制造業，所以完全是按照理想狀態設計圖紙，然后做塑料模型。最后要用鋼板真正把產品做出來的時候，一度進行不下去。我又從外面聘請了更有經驗的工程師，自己也親自上陣，利用自己的數學、物理功底，幫助解決結構上的難點。“茅忠群談到。

常年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的茅忠群有著傳統甬商的典型特點，勤奮、務實和精致，即便有記者要求拍幾張簡單的照片，茅忠群也會整理西服，帶上領帶。茅忠群在上海念書期間正值外資家電品牌大舉進軍中國市場，盡管國產產品憑借低價優勢仍然擁有龐大的銷售量，但外資品牌精美的外觀與精湛的工藝已經開始打動包括茅忠群在內的中國消費者的心。

“我在1993年畢業到1994年上半年，去日本考察了最大的電器行業和家電賣場，那時日本廚房電器已非常先進。國內品牌大多走大眾化、中低端市場，不乏成功者。但無論從工藝性能還是外形設計，中國和日本的產品差距都很大。10年前的索尼，一年只賣50萬臺彩電，利潤卻比全中國所有電視企業的總和還多。那時，我就種下了一個夢想：要做中國人第一個自己的高端品牌。”茅忠群對記者談到。

方太在1996年推出那款高價油煙機一度供不應求，當年銷量達到3萬臺。1997年，方太推出改良版——Q型機，即人工智能深型油煙機。“Q型機”奠定了方太在中國廚電行業的地位，使方太在不到三年時間里成為油煙機行業市場占有率第二名，該產品單機最大年銷量超過40萬臺。茅忠群向記者談到，“當時行業里沒有特別大型的企業和國有企業在專門做廚電，與西門子、伊萊克斯的競爭中，我們也是勝出的。我認為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我們比洋品牌更加了解中國廚房。”

茅忠群曾在1999年前往歐洲參觀展覽會，他當時發現歐洲普遍使用的油煙機機型比中國當時的所有產品都漂亮，跟廚房搭配起來很美觀。“但是，我們也發現，國外歐式機雖然很美觀，但油煙吸附力較弱，我突發奇想，外觀可以是歐式的，但內部機構全部變為中國特色的。”茅忠群談到。

要吸油煙效果好，風機系統就要做得很大，茅忠群和他的團隊便對傳統歐式機的造型進行調整，把上半部分加粗，好裝入風機，國外油煙機的濾網是平網且較為細密，但油容易滴到鍋里或糊住濾網，茅忠群和他的團隊便開發了錐形濾網，外觀漂亮，濾油效果好。在這款“歐式外觀中國芯”油煙機推向市場前，方太方面考慮到當時國內其他品牌還沒有這種產品，預計了一年的銷售量應該是幾百臺。“沒想到第一年銷量達1萬多臺。后來，歐式機中的D5BH和D8BH等型號產品在市場上都很受歡迎，方太隨之確立了在歐式機市場的領導地位，起初市場占有率幾乎達到百分之百。”茅忠群向記者談到。

2010年，茅忠群看到央視的一則報道，廚房油煙加劇家庭主婦肺癌風險。于是，他開始思考方太的產品設計和開發理念，不再以量化的風量、風壓這些指標作為開發的目標。因為他很清楚，這些量化的指標雖然跟產品質量相關，但跟消費者的健康不是一個必然的相關關系。與消費者，特別是中國消費者最相關的是，油煙會不會跑出來，“炒辣椒聞不聞得到辣椒味”。

吸油煙機不跑煙，成了方太新的產品開發標準。在方太歐式吸油煙機“云魔方”的研發過程中，負責吸油煙機的產品經理發現，將機器掛鉤的螺絲隱藏起來，可以讓用戶打理得更方便。為了在掛吸油煙機的時候不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產品經理建議將掛鉤進行特殊處理，甚至還給彈簧卡扣設計出“咔嚓”聲，用戶在放回油杯時能有真切的感覺。

在為用戶營造幸福感上，方太囊括了多項行業第一。早在2010年，茅忠群做了大量市場調研，他發現廚房生活中，年輕一代最頭疼的是誰來洗碗。而西方洗碗機比中國家庭的櫥柜高出20厘米、采用側開門、安裝麻煩、洗碗時間長，非常不適合中國廚房。于是，方太花了5年時間，開發了水槽洗碗機。洗碗機、水槽、果蔬凈化器三合一的設計。到2018年，方太在水槽洗碗機市場占有率接近過半。

創二代

1986年2月，費孝通撰寫的《小商品大市場》把溫州的個體經濟模式擺上了前臺。寧波，這個與溫州同屬浙江的沿海城市，也在同一時期誕生一批中小企業。

1984年，茅忠群的父親茅理翔從慈溪章盒福利廠分拆出來的6臺小沖床，成立了慈溪無線電元件九廠。到1992年，茅理翔將慈溪無線電元件九廠更名，創立寧波飛翔電子工貿總公司，出口點火槍產品，到1994年的時候，飛翔生產的點火槍市場占有率達90%。當時的茅理翔被稱為“世界點火槍大王”。茅理翔計劃讓從上海交大畢業的兒子回來接班，“在1994年的除夕年夜飯上，我和父親討論了這個問題。當時我26歲，眼下就要拿到上海交大電子電力技術專業的碩士文憑，對于是否回鄉接手家族生意這件事糾結了很久。”最后，茅忠群只答應了父親一半的要求，回去。但他回去的目的不是守業，而是創業。

“當時我父親已經做到了點火槍行業的第一，人稱‘點火槍大王’。但因為點火槍的技術門檻比較低，所以其他人也一哄而起進行模仿，在廣交會上打起了價格戰，出口價從1.3美金打到0.3美金。這種情況下，我覺得介入這個行業，價值和意義都不大。所以我和父親協商，這個行業不理想，點火槍的整個市場就只有那么大，能不能做一個新的行業，且做得更大一些。父親答應了。”

這之后的大半年時間，茅忠群一直在做市場調研，“我一直在思考如何突破現狀，每天在報紙中尋找與‘電’或‘自動化’有關的項目、技術，分析什么事有市場前景的產品和項目。日本高品質的家電產品令我非常觸動。觸動之下，我開始不斷縮小目標范圍后，最終將目光集中在了抽油煙機上，以抽油煙機為突破口做中國廚房。”但當時的油煙機市場上已經存在兩百多家油煙機企業，并且都集中在珠三角和江浙地區，呈現出激烈競爭的狀態，因此，茅理翔一開始堅決否定了油煙機這個選項。“但是我們又發現，雖然油煙機行業已經不是藍海，市場需求卻有著巨大的潛力。伴隨著當時中國的住房改革熱潮，油煙機正大步進入現代家庭，需求量遠遠大于產能。通過進一步走訪，我們還了解到，市面上多以滿足基本需求的中低端產品為主，大部分是模仿國外的產品，油煙機的樣式也千篇一律。而中國人的膳食結構與西方人不同，在食品加工中，煎、炒、烹、炸占有很大的比例，因此中式廚房中的油煙很大，容易使廚房環境變得油膩而不好清洗，已有產品并不適合中國的廚房特點。消費者們對市面上的產品已經怨聲載道，很多人認為還不用一個換氣扇好。在這樣的市場競爭中，很多粗制濫造的小廠開始倒閉。”茅忠群談到。

找到創業方向的茅忠群計劃自立門戶成立新公司，他希望新的公司擁有現代化的管理制度，“在調研市場期間，我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觀察父親的企業，發現了很多問題。比如，公司員工鄉里鄉親的復雜關系，使有些問題處理起來變成了難題。”茅忠群在成立新公司的時候與父親約法三章：第一，新公司要從本村移到慈溪市的開發區；第二，除了茅忠群選中的一些人，老員工不能到新公司來；第三，有關新業務的重大決策，要盡可能尊重茅忠群的想法。

從西方管理到傳統文化

2008年，方太在杭州灣新區的園區剛剛建成，茅忠群就借著這個機會，在大廳一角建了一個孔子堂。自“孔子堂”建立，方太開始推行儒家等傳統中國文化，系統開展了“讀經一刻”、“青竹簡國學計劃”等活動，倡導仁愛做人、智慧做事。公司的高管們每周都會讀經并交流心得，而《論語》等國學經典，則是方太員工每日清晨的功課。

方太的前10年，茅忠群是一個“狂熱”的西方管理學徒。從戰略設計、產品設計、績效管理到流程管理等，他大力推行美式卓越績效管理、引進跨國集團管理人才。但他發現，盡管在生產效益上，方太取得了一定成績，但西方管理教育的管理人員與本地員工在行為管理上，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沖突。特別是當方太業務擴張，駐外辦事處越來越多，上萬名員工，僅靠制度管理完全跟不上，尋找適合方太的企業文化的必要性就顯現了出來。

“2000年，公司快速增長達到了一個瓶頸，有兩年沒有太大增長。我們分析原因是管理滯后，于是在2000-2002年里，我去中歐讀了EMBA，管理上引入了卓越績效模式。但我發現西方的管理固然有它先進的一面，但單純照搬無疑是在步別人的后塵，中國的企業必須探索出自己的模式，才能具備持續不斷的先發優勢，實現永續經營。所以2004年開始，一直到2008年，我在清華、北大先后學了四五年的傳統文化課。聽著聽著，興趣就越來越濃厚了，覺得傳統文化真是太博大精深了。但課堂上我學習的是儒釋道等純國學，如何與西方的管理體系相結合，而不是變成兩張皮，這中間我已經花了10年時間進行摸索研究。”茅忠群向記者談到。

2008年開始，他逐漸將自己的所學所思運用到企業管理中，他將儒家的基本精神“仁、義、禮、智、信”寫進了公司的價值觀，要求每個方太人，從高管到普通員工都必須具備這樣的做人準則。

“最初的導入，還跟管理模式沒有關系，因為方太的管理相對是偏現代偏西化的，我開始導入傳統文化，因為我感覺我學了有幫助，傳統文化很好，讓員工一起來學。”茅忠群在方太內部建立了“孔子堂”——一個儒家文化的培訓教室，在這里，方太教育員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茅忠群談到，傳統文化“會跟我們過去的管理形成一些理念上的沖突，所以在過去的十年當中，就慢慢的一邊實踐一邊探索一邊總結。”

“隨著我自己不斷的去研究傳統文化，我自己一方面對這個的信心越來越足，另外一方面我也有越來越強烈的愿望，就是一定要摸索出一套中國特色的，中西合璧的管理模式，或者說方太文化的體系。為中國企業樹立一個標桿。”

茅忠群的下一個目標，是將企業做成千億的級別。但面對紛繁復雜的廚電市場，方太仍可能隨時面臨被變化甩下的風險。但茅忠群顯得信心滿滿。年初，他還把方太用了22年的企業使命“讓家的感覺更好”改成了“為了億萬家庭的幸福”，“‘成為一家偉大的企業’與‘為了億萬家庭的幸福’是非常高的要求和使命，只有自己徹底想明白了才會提，因為我提出來了，我就會去做。”茅忠群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