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田國寶

萬科事件持續發酵，引發各方關注。7月1日，北京大學法律經濟學研究中心以“企業家與契約文明”為題，以萬科為例，邀請經濟學家、管理學家、法學家和媒體人士，就公司治理的理論與實踐、企業家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資本與企業家的關系等問題展開研討。

以下為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的發言整理，文章未經發言人審核：

萬科事件拆開看每一個組成部分，目前材料都有一些缺陷，要考慮問題是有缺陷的部分，還有沒有希望放到契約框架里去完善，向前推進，這是我考慮這個問題的一條思路。

各方都有缺陷

王石在股東大會做檢討主要有兩條，一條是民營企業參股舉措，而且討論到寶能的時候，蔑視的語氣，這點在股東大會做了檢討；一條是對中小股東沒有盡到責任，讓公司陷入這么大的風波。

王石這兩條應該檢討，你對進來投資人有評價是可以的，但是對民營企業不能參股的認識是錯的。王石確實有貢獻，在國家發展階段，尤其在他創業階段需要有國有資本占比較大的股份，這是當時的判斷。

但是發展幾十年之后，在今天說民營企業不能參股，這一個大問題。還有賣菜的，這好像也有很大的問題，王石早年創業的時候就是賣菜賣飼料的，作為上市公司的負責人，講話應該更加慎重。

王石還有一個缺陷就是對所謂野蠻人惡意收購，從公司體制來看是不可或缺的，你要保持公司治理結構能夠有效，外部收購是一個必要條件，掌控公司資源的管理者也好，控制人也好，你才不能懈怠。

從社會角度來看，如果有更厲害的人進來，資源轉到更厲害的人身上去，對于社會來說是優化的。

管理層從當年成功地走上來，但是在股權結構方面確實有一些沒有解決好的問題，現在陷入這么大的風波，就是一個僵局。董事長主要負責公司戰略發展，第一位就是戰略安全，怎么可以讓公司陷入這么大風波里，王石是我一直非常敬佩的企業家，但是也是有缺陷的，就像所有英雄一樣不可能十全十美。

華潤也有明顯缺陷，萬科成功與當年達成的架構有關，華潤拿出資本支持萬科發展，支持王石為代表的管理層，這個策略是對的。

寶能舉牌是沖著華潤大股東去的，原來10%股份是非常大的，一般沒有人去挑戰這個地位，一旦有人挑戰，就會產生連鎖反應，過去20多年成功的一套結構被破壞了。

對于華潤來說，要么大幅增加控制權，要么退出，因為原來非常信任管理團隊，所以不要控制，像財務投資人一樣，而且證明成功了，沒有看錯人，王石沒有辜負國有大股東，國有資產的增值保持對國家有交代。

但華潤的反應在我看來不大容易理解，既不增持謀求控股，也不退出，反而最后好像跟寶能有共同戰略，以至于深交所出面來問，你們是不是一致行動人。他為什么要問呢？因為看著像。

寶能有一個問題是錢從哪兒來？不是合法不合法的問題，自己錢持股沒問題，掙錢持股更沒問題。融資要另當別論，金融產品特點是不承諾，100塊錢存到銀行，銀行說7個利息，這是承諾，金融能不能付7個利息，付完利息能不能把本還給你，不一定。

用融資來持股，這個事情要認真考慮，這不是寶能一家的事情，一批金融企業都這樣做。所以錢哪里來要有認知，英雄不問出處，錢要講清來歷。不能說賣菜的就沒資格來舉牌，但舉牌錢要認真向社會披露，否則后果各方都難以承擔。

目前看寶能資金一塊是萬能險，一塊來自浙江銀行，后面怎么看是要討論的，不單個別企業的問題，還有市場需求，會給社會帶來什么。

對于政府，有表揚說政府還不錯，沒有過渡干預，也有批評監管部門不作為，我持后一種立場，這樣的錢一般人搞不清楚，不能完全靠自律，也不能靠交易對手警覺。

成熟的市場要有權威第三方，為什么？因為一旦違規，第一方和第二方都控制不住，對于高利息融資要有一定限制，沒有限制就變成資本，可以舉牌，市場秩序有問題，監管部門應該出來。

全社會要積極推動萬科各方和解

萬科事件持續這么長，既沒看到保監會，也沒看到銀監會，應該向深交所學習，深交所出來問問題，問了問題、有了回答，公眾、媒體包括研究者對行為有進一步了解，這算不算政府干預，也請大家批評。

萬科事件每一個部分都有缺陷，還能不能回到契約框架體系上往前推，要往合約的方向去推。為什么這個立場呢？跟資本概念有關，很多人是把大股東的錢叫資本，我一直不同意，資本是能夠產生未來收入。

真正能帶來未來收入的一定是財務資源、物質資源和人的能力來結合，這是資本概念，我們在這個問題上出現兩級，我們曾經把資本看作是邪惡的，要打倒。改革開放后這個彎子扭過來，承認資本作用，但又偏到另一頭。

回到萬科案子，沒有華潤的錢是不行的，沒有王石這伙人也不行，萬科有今天是財務資本、人力資本、企業家資本協作而成的。所以現在要往合約方面推，最重要的就是錢、財、人找到一個平臺結合起來。

人力資本如果不找到載體，在現在的資本結構和法律框架里，你發現會有問題。聯想和華為沒有這么理想主義，采取了這樣那樣的措施，打造了一個人力資本和財務結合的框架。萬科這么好的公司陷入到里面真的不應該，這與資本結構沒搭好有關系。

壞事有沒有可能變成好事？股東大會大家都看到了跡象。華潤說不是配資提供人，寶能提出要去掉所有人而不提名，留下繼續合作的借口。如果沒打夠那再打，打夠以后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準則就是契約，在契約的框架里談。

萬科這么大財產，弄散了對誰都不好，沒有人會受益。有這個前提，看法不同的各方是否也可以合作，往合作的方向去推這個事情。民營股東，市場股東，只要把持有資本風險解決好，為什么不可以搭出一個更好的平臺。

我是當年寫過一篇叫《可惜了科龍》，這次盡最大的努力，不要再寫一個《可惜了萬科》，我不想再寫這個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