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仇子明 12月4日，南京AQI(Air Quality Index,空氣質量指數)達到384，PM2.5達到六級嚴重水平。當日凌晨3點時，PM2.5實時濃度就已經達到了466微克/立方米，幾近爆表。因PM2.5分指數達到300已經持續了12個小時，預測未來24小時仍將持續重度污染，該市發布了有史以來的首次大氣污染紅色預警。與此同時，整個長三角地區，也陷入一片霧霾之中。

南京人李鑫磊這幾天的的確確是郁悶壞了，他決定吐槽，講述自己12月4日那天的故事，并自己起了一個題目——哦，霾高的。以下就是李鑫磊的自述。

白天

我今年32歲，自己創業，做房地產外保溫材料。做我們這一行到處跑，還得陪吃陪喝。這不，昨晚在連云港又喝多了，回不了南京，老婆都把我罵死了。一大早，我就得往回趕，得和老婆如實交代我昨晚都干了啥。

12月4日一大早，8點左右，我就上路了，然后我就“杯具”了。寧連高速往淮安路段堵上了，車子完全走不動。一大早趕路，就是想早點回家，結果車子開到淮安，還是堵上了。為啥？霧霾唄！也不知啥時候才放行，這哪是高速公路啊，簡直就是停車場！

沒事兒干，刷手機玩，網上說這次霧霾特別嚴重，整個江淮地區大面積出現PM2.5濃度超過300微克/立方米以上的重度霾。至于是什么原因，網上的信息總結是，在江淮地區，污染物排放的來源主要有三個：一、鋼鐵水泥等排放量較大的工業企業；二、汽車尾氣；三、城建的污染排放。

煙，抽了一根又一根，很快就全抽完了。車子還是一動都不動。嘿，好玩的事兒來了，我前面車上下來一個20多歲小年輕，過來敲我的車窗，我以為他們要借火點煙，沒想到他們問我：“哥們兒，會玩三國殺嗎？”

他們車上有三個人，玩三國殺少一個“腿子”（注：在南京話里就是“牌友”的意思），于是就拉上我了，碰巧我也會玩。就這樣，主公啊、忠臣啊、反賊啊、內奸啊，我都扮演了一回，他們車的后備箱，成了臨時牌桌。

過了中午12點，幾千輛車子才開始緩緩移動，寧連高速至少封路了5個小時。臨發動車子上路前，我還上網瞄了一眼“非常準”的航班信息，南京祿口機場有50多個航班因霧霾天氣而無法準點起飛。水路方面，長江的鎮江轄段臨時交通管制，幾百艘船堵在鎮江江面回不了南京。

我到南京已經是下午2點多了。整整堵了一個上午，不過，這只是“開始”。

傍晚

中飯已經在路上吃過了，老婆下午又上班去了，說不回來吃晚飯，得在學校備完課才回來。順便說一下，我老婆是小學語文老師。所以我吃完晚飯，就去工地轉轉，盯一下項目的進度。嘿，不去還好，去了我就火大。居然停工了！

下午5點左右，南京發布了紅色預警！什么叫紅色預警？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印象中，南京前幾天就發過橙色預警了啊。仔細研究了一下，我算是長知識了。原來橙色預警是針對霧霾的，由氣象部門發布，綜合的是能見度、污染指數、空氣濕度等，而紅色預警則是針對空氣污染的，由環保部門發布，主要綜合污染物的濃度API指數，而不單純PM2.5的指標。我有個朋友在江蘇省氣象臺當首席預報員，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這是南京第一次發布紅色預警。

紅色預警發布，工地施工全停了。南京環保局要求工地強化防塵措施，處于基礎作業、土方作業、園林綠化階段的項目，一律停止施工和渣土運轉。我們公司駐扎在工地的一個項目經理告訴我，環境監察支隊的人那天上午就來過了，市里有緊急通知，要求該停工的停工，基礎、土方完成的，要做好防塵工作，據說一家控塵不力的項目施工還被查處了。

防塵，最簡單的辦法除了停止作業外，就是灑水??！這倒好，工地被水一沖，從大門進去就是一路泥濘，我轉一圈出來，新鞋子就報廢了，工地要求每小時灑水一次??！

工地自己灑水，公路灑水則由灑水車完成，我來工地的一路上，路面都是濕答答的。第二天我才知道，南京在發布紅色預警后，增加了灑水的頻次，整整一天，南京的灑水車和機掃車就一直沒停。12月4日，南京的灑水車大約在12小時內灑了至少兩萬噸的水。

我就是有點想不通，我們公司參與的這些小項目都被要求停工了，那政府主導的市政工程，比如城西干道工程、江東路，為什么不停工？相比我們這些小規模的地產項目，那些才是揚塵大戶！住建部門只是說會加強監督并根據實際情況來處理。

我還想不通的是，發布紅色預警后，南京市政府倡導市民“盡量不開車出行”，那公車干嘛不率先停運。我記得北京規定紅色預警時，公車限行是80%，連云港和無錫都限行30%了，淮安更是半成公車限行。南京呢？沒說法！

我更想不通的是，PM2.5在凌晨就已經爆表了，政府為什么要拖到傍晚才發布紅色預警？官方微博上說是AOI指數持續在300以上達到12小時，才能發布紅色預警。為此，我還特意查了一下《南京市大氣污染預警與應急處置工作方案》，里面根本就沒這個限定條件嘛！

既然工程項目暫緩，那就回家吧，刷刷微博，找幾個政務微博吐槽去。“南京環保”是首當其沖的出氣筒，他們居然還敢報怨說自己是“政府機關里的小媳婦”，說自己是背黑鍋的。網民不樂意了，紛紛留言評論要求這個“小媳婦”的官微編輯辭職，去做一個“有骨氣的市民”。我承認我們很無聊，霧霾又不是南京的環保部門造成的，而且這種重度污染，南京也是第一次遇到，政府的應急處理已經是瑕不掩瑜了。

真是鬧心的一天，不過，回家之后，更鬧心！

夜

我剛結婚不久，我們兩口子的正常生活節奏是這樣的：晚上沒應酬的話，兩人的工作都不拖到晚上8點以后。白天我們各忙各的，8點以后一起在家看看電影，追追美劇。但那該死的霧霾，影響我交通出行、影響我項目賺錢就算了，還影響到我家里來了。

8點以后，我老婆的手機就沒消停過。前面已經介紹過了，她是小學老師，同時也是班主任。紅色預警后，從第二天起，南京的中學、小學、幼兒園一律停課，什么時候復學，等通知。

老婆在學校備課結束時，在學生家長的QQ群里發布了臨時停課的通知，還說家長都會收到學校的正式短信通知。她的手機就沒消停過，聽她打電話，臺詞我都會背了。無外乎就是：“哦，你剛看到QQ信息？什么？沒收到短信？不可能吧，應該都發了??！”“哦，對對對，是停課！什么時候恢復啊，我也不知道呢！”“學生沒人照顧嗎？沒關系沒關系，那你們把他送到學校好了，我在的。我們老師正常上班的。”

說來說去，她就那么幾句?？匆患绖?，點個暫停，沒看五分鐘，又要再點。第二天，我們才知道，學校的確通過短信平臺發送了，但全市兩萬多條短信一起發送，所以造成了延遲，有的家長直到晚上8點以后才收到短信，自然對第二天的孩子安頓問題措手不及，而且因空氣重度污染，中小幼大范圍停課的事件在南京尚屬首次，北京、石家莊等地雖然預警方案中保留了這種措施，但從未實施過，全國范圍內，也只有哈爾濱有過先例，所以南京教育部門和校方既沒有經驗，也缺乏足可借鑒的經驗。

學生放假，老師不放假??？我問老婆為什么，她沒給我好臉看，可能還在生我前一天的氣吧。她是這么數落我的，“你老婆會怕毒空氣嗎？第一，每天在家吸你的二手煙；第二，在學校每天都吸粉筆灰。你老婆免疫力超強啊!天行健，好老婆自強不吸！”然后，她就不理我了。

手機一直響到10點，依然沒有消停的跡象。美劇自然已經沒心情看了，為了討好老婆，我給她發了一條微信：“好老婆自強不吸，好老公必須厚德載霧、霾頭苦干，我出門遛狗，順便去超市給你買個明天上班用的愛心口罩吧。”

遛狗路經小區的廣場，遇見幾個鄰居“狗友”，話題除了天氣還能有什么呢？老張說，今晚的霾這么大，我能看見狗真不容易，那叫一個“遛狗不見狗，狗繩提在手，見狗不見手，狗叫我才走”。

戴著口罩的老王說，幸虧你小子剛結婚沒孩子，不然霧霾這么大，我怕我把你兒子當成我兒子抱回家??！

臨上樓時，小區的轉角處，路燈昏黃，在一片霧氣處，略顯神秘。兩個老者正在對弈，準確地說，若不是偌大的棋子砸在棋盤上的聲聲震響，我還真沒看見他們。在一片霧氣的籠罩下，他們就像兩個隱居仙山的仙翁。似乎，南京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大氣污染，與他們無關。上樓時，我聽見一個“仙翁”喝了一句“將軍！”洪亮的聲音刺透了霧霾?；匮弁?，“仙翁”已隱身霾中，不見其蹤。

哦，霾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