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韓雨亭 《北京遇上西雅圖》不僅是一個愛情故事，更是中國龐大“赴美生子”群體的真實寫照。

福建本地一家知名企業的高管林昊就是這支大軍中的一員。此時，他的妻子正在美國“待產”。兩個月后，他的第二個孩子將成為一位“美國寶寶”。

在接受經濟觀察報記者采訪時，他剛從美國回到福州的家中。

在很多人看來，赴美生子是一個理性的權衡。根據美國憲法規定，凡是在美國出生的孩子，擁有美國身份，享有公民權利。而在中國，林昊將面臨的是一筆高昂的超生罰款。

中國新富階層早已成為海外生子的主力軍，明星、主持人、官員、教授、醫生、企業主、外企主管、傳媒高管……

在從美國返程的飛機上，林昊就發現有三對中國夫妻旅行目的跟他一樣——赴美生子。

林昊說：“我相信每天飛往美國的航班都有幾位中國游客是為了生孩子。”

國際“超生族”

像林昊這樣擁有一定經濟基礎，但尚未移民的“超生族”，最常見方法是到遵循“屬地主義”的國家生子，無論父母是哪國人，只要出生在該國的領土上，即自動獲得該國國籍。

相對移民而言，這更深受中國父母的歡迎，手續相對簡單，投資也不貴。特別是長三角和珠三角等沿海發達地區的中高收入階層，幾乎都選擇用此方式“捍衛生育權”，也以此實現移民。

香港原本也遵循“屬地主義”，但因為內地赴港生子的人數太多，受到了香港部分市民的反對。新一屆香港特區政府宣布，公立醫院和私立醫院全面停收夫妻雙方都不是香港居民的“雙非孕婦”，這道大門全面關閉。

但美國的大門依然敞開。

作為移民國家，美國憲法第14修正案規定，“所有在美國出生或在美國歸化，并受美國司法管轄的人，都是美國公民以及其所居住州的居民，任何州都不能制定或執行任何削弱美國公民權利或豁免權的法律。”

美國也有部分民眾對赴美生子表示不滿，希望政府能禁止，但操作起來有難度，只有通過新的憲法修正案才能取消出生公民權，這需要2/3以上國會議員和3/4的州的表決支持。

雖然美國大門向所有人敞開，但并非沒有門檻。挑選月子中心、簽證、出海關、帶“美國寶寶”回國、獲得美國國籍……這些都是橫在中國媽媽面前的一道道難題。

最重要的是簽證，為了能順利獲得簽證，林昊做了很多準備，他先是到網上查詢，一個名為“Aad出生在美國”的博客和微博吸引了他。

“Aad出生在美國”深受中國媽媽的歡迎，博主將赴美生子的所有流程都寫成了文章，具有極強的可操作性。林昊認為：“百分之九十九都真實可信”。

林昊辦事很嚴謹，他找到了該博主，互為博友，并且加了對方的QQ,以便隨時溝通。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還先去了趟美國，打探情況。

福建人獲得美國簽證并不容易，“全球怕美國，美國怕長樂”是福建坊間的一句玩笑話。福州是僑鄉，五區八縣不少人都在美國，不少都是偷渡者，甚至有全村遷移到美國的。所以，當美國的簽證官一看到福建籍時，立刻就樹起了一道警戒線。

林昊申請的是個人旅行簽證，時間是三個月，因為沒經驗，他準備了大把的證明材料：護照、銀行的簽證費收據、照片、公司營業執照復印件、含有收入的在職證明、公司的宣傳冊、身份證、戶口本、結婚證、房產證、存款證明、旅行照片……這些材料大部分都沒有派上用場。

他準備了幾張照片，第一張是某中央領導視察公司的照片，未想到那位簽證官一擺手說，“不看。”反倒是他女兒照片，簽證官看了。

他和面試官的對話也很簡單，前后就2分鐘，面試官就告訴他們：“你們通過了，歡迎到美國。”

而在他前面有好幾位中國人都被拒簽了，林昊總結自己的成功經驗只有兩個字——誠實。

“很多中國人都選擇了商務簽證，以為商務簽證好簽，還為此準備了很多材料，有的甚至委托中介機構準備資料，但是，商務簽證面試官會問很多問題，如果不是真實材料，很容易被問出來，面試官主要不是看你的材料，是看你有沒撒謊。”

美國夢

全球每年有上百萬人“赴美生子”。中國赴美生子群體是近幾年才興起來的，每年約1萬人，屬于“少數派”。

8月1日，林昊夫婦領著大女兒正式赴美生子。

美國很多“月子中心”都坐落在洛杉磯、舊金山這類華人聚居的城市。為了節省在美國生孩子期間的食宿費，大多數中國媽媽都選擇在懷孕七個多月時到美國生產。

林昊此前認為，在美國任何海關通關都很容易，結果這次他選擇了從舊金山入關，卻發現并不是那么簡單。

舊金山可能是美國最難入關的海關，這里基層官員大多是墨西哥人，他們本身也是通過幾代人的努力才成為美國人的，對傷害自身利益的新移民始終保持著某種抵觸心態。

入關時，舊金山海關一位墨西哥官員向林昊提了很多問題，林昊跟在美國領事館的態度一樣——誠實。

那位官員首先問他“為什么到美國”，他老老實實地回答：“生孩子”。事實上他也只能誠實回答，他的妻子已懷孕七個月了，挺著大肚子撒謊極不明智。

官員繼續發問，為什么不去倫敦，為什么不去摩洛哥，而是到舊金山？當林昊想通過中國計劃生育政策，進一步闡明為何到美國生孩子時，那位官員說：“中國政策與美國法律沒有任何關系。”

那位官員還說自己是美國納稅人，理應享受美國的醫療服務，但中國人沒有繳納任何稅費，為何要享受美國的福利？林昊立刻聲明：“我有能力付清所有的費用。”官員當場要求他出具相關的資產證明。

林昊早有防備，他將一份十萬美金的中英文存款證明拿了出來。這是一個不小的數字，因為大多數美國人沒有存錢的習慣。

最后通過反復溝通和解釋，林昊終于過關了。他事后總結，如果想在美國入關，最好還是洛杉磯，舊金山、西雅圖和夏威夷的“難度系數都很高”。

因為工作關系，林昊不能三個月都陪妻子，他在洛杉磯找到了一家月子中心，是一幢獨棟別墅，有草坪和游泳池，樓上共有四個房間，林昊租住了其中的一間。樓下專門配有做飯的阿姨，每天負責給待產的孕婦們做飯吃。

月子中心在洛杉磯很盛行，到處都是，服務已經很完善。情節像《北京遇上西雅圖》一樣，從機場開始，月子中心的服務就開始了。

高端的月子中心通常會配有營養師、婦產科、小兒科醫師、專業護士，為產婦和寶寶提供飲食起居，甚至包含對寶寶進行早期智力開發，以及專車接送寶寶到醫院注射疫苗……

每項服務都是要花錢的。為了購買到這些服務，林昊向月子中心一次性支付了13萬人民幣。他聘請了一位月嫂，負責照顧產后的妻子。那位月嫂來自北京，到美國已經有一段時間。根據洛杉磯當地標準，她們每月的薪水是2000—3000美元。

為了確保孕婦和胎兒健康，林昊的妻子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到醫院檢查，直到生產的那一天。

在美期間，林昊到舊金山的一位朋友家里住了幾天。通過交談，他看到了美國社會的另外一面：這是一個不養懶人的國家。

他說：“擁有了美國籍，不代表你就擁有了美國夢，這是兩回事。”

美國社會競爭十分激烈，如果想讓孩子真正意義地進入美國主流社會，必須從幼兒園開始培養。他朋友孩子所讀的幼兒園，從未收過華人，更喜歡招收歐洲移民的子女，他朋友找到當地一位有話語權的人寫了封推薦信，孩子才順利地入讀該校。說白了，也是要找關系，盡管不花錢。

如果想讓孩子入讀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這樣的名校，作為移民的后代，意味著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中國很多“赴美生子”的中介公司，將“美國夢”吹得神乎其神，有的公司甚至聲稱：“只要投資20萬人民幣，你就能擁有千萬美元的回報。”

在林昊看來，這是一種極其功利的宣傳口號，孩子擁有美國國籍并不能馬上帶來什么。

但是他不能將自己這個看法跟所有人分享，尤其是在幾個赴美生子的論壇。事實上，在中國赴美生子的群體中，有幾類沒有選擇群體，第一個群體來自一線大城市的“第三胎”，巨額罰款讓他們沒任何選擇，只能在國外生；第二個群體是婚外情中的“小三”；第三個群體是政府官員，違反計劃生育的后果不堪設想。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林昊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