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拆不成器專欄
趙周 拆書幫幫主 資深企業培訓師
zhaozhou
日前在杭州和老友們一起聚餐，酒過三巡，申先生老淚縱橫，向我們傾訴他老婆的種種不是。說到興起，蹦出一句：“婚姻就是個無期限合同，要不是解除合同需要大筆賠償金，咱早就裁員重招了。”
眾人笑，在咨詢公司做高管的老顧接茬說：“你做了十幾年的HR，你的專業水準哪里去了？是招聘水平不好，娶錯了人？還是培訓能力不好，教不會人？還是不具備激勵技巧，總是讓老婆不滿意？還是薪酬設計專業水平不足，不能滿足老婆的物質要求？還是家庭文化建設能力沒有，總是找不到共同語言？你說你還做什么人力資源管理??！”
聽者有意，我突然想起10年前馬云在阿里巴巴公司年會上扯的一句閑話，說夫妻之間不應該是磨合的關系，而應該是互相培訓的關系。
那時候，張瑛還在阿里任職，坐在前排笑著看馬云演講。最近有篇文章在互聯網上流傳甚廣，《細數六大旺夫企業家夫人》，素描了幾位難能可貴的未曾離婚的名人夫婦，其中就有馬云和張瑛。文中說馬云曾跟楊致遠聊為什么讓張瑛離職回家：“張瑛以前是我事業上的搭檔，我有今天，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也一直把她當作生產資料。但現在我覺得，作為太太，她更適合做生活資料……”
這本是人家家務事，但不妨礙拆為己用：人對事業搭檔不滿意，會想辦法去培訓和輔導；人對生活伴侶不滿意，卻往往是抱怨而不是設法改造，是爭吵而不是規劃輔導。
在經典的社會心理學著作《親密關系》中，著者寫道：
交流在親密關系中極其重要，比我們通常所意識到的也更為復雜。交流開始于發出者的意圖是個人的，只有他/她本人知道。為了傳遞給聽者，必須將它編碼成外在的、可觀察到的語言或非語言的行動。發出者的心情或社交技巧、所處環境的噪聲干擾等諸多因素會影響或干擾這一過程。然后，接收者必須解讀發話者的行為，干擾同樣也會發生。最終的結果是對接收者的影響，又是個人化的且只有本人知道。
問題在于，從一個人的意圖到他的信息對聽者產生影響會涉及到幾個步驟，其中可能發生錯誤和誤解。我們通常會假設自己的信息將產生我們想要的影響，但很少知道它們是會產生影響的。我們常常沒有意識到，我們面對著一個人際溝壑（interpersonal gap），發出者的意圖與對接收者的影響是不同的。研究表明，這樣的溝壑與現在或將來對親密關系的不滿意是有關系的。
這強調的理念其實和培訓理念毫無二致：我們想表達的意思和真正說出的話、對方接收到的信息和最終對對方的影響，其間種種差別極大。
還記得《泰坦尼克號》里面那一對“金童玉女”嗎？導演薩姆·門德斯在2008年拍了一部影片《革命之路》，撮合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和凱特·溫絲萊特再次合作，出演一對美國郊區中產階級夫妻，電影里兩人吵得澎湃洶涌，一塌糊涂。
豆瓣電影對《革命之路》的評分很高，被頂得最多的一句簡評是“如果杰克當年爬上了木板，他和露絲現在就是這副德性。”
當然，萊昂納多和凱特的演技都比當年進步巨大，多個獎項都提名最佳男女主角，多少人看完了都感慨“我的婚姻中也常常這樣啊。”
比如開場不久的一次齟齬：
妻子參與完一場社區話劇，效果很糟，所以心情不好。
丈夫來后臺接她，她說：“能幫我個忙嗎？鄰居夫婦希望我們待會兒和他們一起去酒吧泡一會兒，你能去推脫一下嗎，就說得照顧孩子什么的。”
丈夫：“呃，哎呀，我剛答應他們能過去，我在門口碰到他們了，說馬上就去……”
妻子：“那么你能不能再出去一趟，說你搞錯了？這沒什么難的吧？”
丈夫：“你不覺著這樣有點粗魯無禮嗎？”
妻子：“那成，我自己去說。”
丈夫：“好吧，好吧，著什么急啊，我去說就是了。”
短短幾句交鋒，妻子雖然如愿以償但并不開心，丈夫覺著自己為了息事寧人而忍辱負重，氣氛和情緒在不知不覺中加壓，導致之后的大吵來宣泄。
而電影觀眾里，有人覺著那妻子自私任性，有人批評是丈夫不懂愛情。
現在看，這不就是“人際溝壑”么，妻子的意圖（請丈夫幫忙解決問題）和達到的影響（丈夫去了但是滿懷怒氣）似是而非，丈夫的意圖（別讓鄰居覺著我們無禮）則完全沒有達到影響。
起碼有這樣一些錯誤：希望對方做一件事，應該告知前因后果，而不是簡單命令；表達不滿時避免直接指責，而是描述對方行為的結果以及自己的感受；不是通過溝通而是通過壓力來達成一致。
這些都是可以解決的，但也都需要學習。而且，只是自己學習還不夠——很容易出現“我學過，我告訴你你這樣是錯的”——要促進對方一起學。
在任何培訓中，都首先考慮如何解決“講師的意圖”和“對學習者的影響”不對稱的問題，一般都遵循五步流程：分析差距與需求，設定目標與方法，開發內容與工具，實施演練與實踐，評估反饋并修正。
同樣場景下，用心琢磨過的對話可能會變成這樣：
妻子：話劇很失敗，我心情不好，覺著很沮喪，想早點回家去。
丈夫：嗯，那咱們早點回去。啊呀，剛剛我在門口碰到鄰居了，他們說一起去玩會兒，我說馬上就去……
妻子：那你想去嗎？
丈夫：我倒無所謂。只是現在跟他們說不去，會有點尷尬。
妻子：要是有個合理的借口就好了……
丈夫：我想想……這樣吧，我去說咱們得早點回去照顧孩子，而且你確實也很累了，怎么樣？
妻子：倒是說得過去。只是你剛答應又得改口。
丈夫：沒事，實在不行，我就送你先回家，然后我再去酒吧找他們。
妻子：好。你真體貼。
——若問，和老伴說話都要搞這么復雜，累不累??？
回答是：第一，確實累，好在熟練之后就好了。一個優秀的丈夫/妻子，和一位優秀的管理者一樣，一定是優秀的學習促進者。第二，不這么干，會更累。
其實說到培訓的規劃與實施，在人力資源界浸淫十幾年的申先生本是行家，只是從來沒想過可以拿這一套流程去提升自己達成對妻子的影響的能力。
另外，最好的是像馬云說的，“相互培訓”。若成年人都能掌握多一些學習技巧和促進他人學習的方法，那么無論在工作還是在生活上，都能受益。
按民政部規劃財務司統計數據公布網頁，五年來，離婚數從每年356.1萬對增加到572.9萬對，離婚率從14.54%增加到17.94%。更值得警惕的是，離婚率每年在以加速度增長。同時，職場人平均在職時間逐年遞減。其間確實有共性吧：一方老覺得對方水準不夠，另一方常常有裁員重招的沖動。
覺著對方水準不夠，可以果斷分手，可以磨合忍受，還可以想辦法培訓他。同樣，出了問題就想“裁員重招”，可能還覺得自己很悲壯，但也不妨問一下自己：我是不是可以提升一下培訓技巧？
（作者系“拆書幫”幫主、成人學習研究者、資深企業培訓師，著有《這樣讀書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