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謝良兵 6月17日開始，王永每天一大早就要來到位于北京市北郊的回龍觀，了解順風車試點情況。王永是品牌中國產業聯盟秘書長，也是順風車公益活動的發起人之一。從1998年第一次做順風車起，過去的15年間，他已順風搭載了上萬名乘客。

這一名為“三人一輛車，代付高速費”的回龍觀民間活動，被認為是北京市小客車合乘政策出臺前的試點。“活動原本計劃到7月16日結束，因為效果還不錯，被允許延期至9月16日。”王永在接受經濟觀察報采訪時透露說。

試點在結束之后將形成調研報告，作為北京市預計年內出臺的《小客車合乘指導意見》的重要參考之一。根據《法制晚報》的報道，《意見》或將涉及鼓勵支持公益性合乘、可以分攤合乘費用并不簡單地認為是非法運營等相關內容。

“研究制定小客車合乘指導意見”是《北京市交通排堵保暢第十階段(2013年)工作方案》中的一項重要工作。北京市交通委員會法規處副處長閆林海希望，王永在回龍觀的這種民間試點，能為政府相關政策的制訂提供可參考的研究思路和方案。

一輛車

王永的順風車之旅始于1998年的一個雨夜，當王永開車在北洼路附近時，他看見一位冒雨前行的老太太被別的汽車濺了一身污水，決定送老太太回家。送到之后，老太太和家人的感激之情讓王永內心溫暖。

這種溫暖觸動了王永兒時的記憶。小時候村里開汽車的那個人人緣極好，人們常常坐著他的車進城，在王永的眼里，這個人是最受尊敬的人。順風車網站的slogan（口號）就是“分享帶來溫暖”，為了這份溫暖，王永從此開始了他的順風車行程。

那個時候，還沒出現南京彭宇事件、佛山小悅悅事件，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尚未崩潰，但王永的順風車開得并不順暢。在回龍觀居住的他，上班進城時，總會將車停在344路公交車站，搖下車窗，喊：“有去雙安、馬甸的嗎？免費捎一段。”

等車的人們對王永的行為滿是狐疑，冷漠甚至是白眼，但王永很執著，有時候人家往前走，他還開著車追著，不停地跟人說：上來吧，上來吧。

王永為自己經常“拉不到人”而感到郁悶，在2000年，他打電話給一家報社的讀者熱線大吐做順風車的苦水。

隨著媒體的報道，王永“剃著光頭、開著奔馳車順風載人”的好人形象被樹立了起來。此后，王永開順風車堅持至今，但一直都是當個人“學雷鋒”來做，并未想過上升到一個群體性的公益活動。“（人多了）無法控制風險。”王永說。

這種風險除了“陌生人社會”的不信任，還有制度對順風車的不認可，比如出了事故怎么辦；此外，順風車車主如果和乘客分攤成本，很容易被相關部門質疑為“非法營運”。

隨著北京交通越來越擁堵以及不斷增多的霧霾天氣，政府層面開始探討各種政策的可能性，其中就包括順風車的合法化。1998年，王永做順風車的時候，北京市機動車擁有量剛剛超過100萬輛。但截至2013年6月26日，北京市機動車保有量已突破532.9萬輛。

調控機動車的使用成為北京治堵的一項重要舉措。順風車公益基金管委會工作人員劉坤明和志愿者最近在京通快速路八里橋收費處、八達嶺高速清河收費處所做的一項調查顯示，通過收費閘口的私家車里，超八成只有司機1人。機動車的乘坐率過低，被有關專家認為是堵車和霧霾的重要原因。王永算過一筆賬，以北京500萬輛車為例，按最低標準10%的“順風車”比例計算，除去平均每天尾號限行的100萬輛車，每天可減少40萬輛車出行。拼車后北京每年將少消耗新鮮空氣約250多萬噸，減排一氧化碳約3萬噸。

一群人

通過理論上的估算，讓王永對順風車常態化充滿信心。2009年、2010年連續兩年，王永找相關政府部門溝通，但均未能有成效。政府的擔心在于，沒有看到成功的范本。

這幾年微博上免費午餐、微博打拐等公益活動的成功，讓王永迅速有了第一個順風車范本。2011年，王永和免費午餐發起人鄧飛等人聯合發起了“春節回家順風車活動”。這一活動得到了北京岳成律師事務所和陽光保險的支持。

岳成律師事務所解決了順風車過程中可能發生的糾紛疑慮；而陽光保險為順風車出現事故解決了后顧之憂。“春節回家順風車”活動一個月，參與活動的微博網友超過18000人，500余位車主幫助約1000多乘客免費回家過年或返城工作。不過，當時的唯一平臺是微博，配對比較麻煩。在第二年，擴展為四個平臺：微博、順風車網站、手機APP以及短信平臺。

到了2013年春節，通過短信、微博、微信、網站參與活動的總人數達402429人，配對成功的有9678人。

這些樣本讓王永有了和政府繼續溝通的底氣，不久機會就來了。2012年9月，第三屆北京王府井國際品牌節開幕式暨歡迎晚宴上，作為嘉賓的王永得以與參會的時任北京市代市長的王安順，就順風車情況進行了交流。

因為有著“北京青年榜樣”的身份，王永很快取得了王安順的信任。王當即表示，很支持順風車，可以在北京的有關地區進行試點，還要求王永將順風車的有關資料和如何借助順風車緩解北京交通擁堵等方案整理好，進行專題匯報。

2013年5月4日，作為北京市“五四青年獎章”，王永參加了市領導與優秀青年座談會。在會上發言的王永再一次著重提到了他的順風車計劃。5月6日下午，王永被叫到一位主管市領導的辦公室談順風車事宜。

半個多小時的交談中，王永提出了順風車的四個建議：一是減免高速費；二是免于尾號限行；三是可以走公交專用道；四是減免車船稅。這位領導聽后表示，鑒于涉及部門和利益集團較多，操作起來會很復雜，并問王永能否找到最簡單和方便的切入點。

一周后，王永向北京市委市政府遞交報告，請求在回龍觀進行順風車“三人一輛車，代付高速費”的試點。5月底得到批復，并指定由團市委給予支持。北京市團委也決定將順風車作為北京青年弘揚正能量的典范。

一座城

有了政府的支持，王永原本以為整個事情會很順利，但操作起來才發現并不容易。順風車涉及發改委、國資委、首發公司、社工委、交通委等北京市的多個部門以及兩位主管的市級領導，“太復雜。一年半載可能都談不下來。”王永說。

為了能迅速進行試點，王永的團隊想到了“代付”高速費的方式，即從京藏高速回龍觀、西三旗入口駛入且載有3人及以上貼有順風車車貼的私家車，均由順風車公益基金代為支付高速通行費用。

盡管由自己出錢，但試點還是需要與首發公司、北京團市委、昌平區政府和回龍觀鎮政府等進行溝通。這其中涉及的問題有高速通行券的發放地點、專用通道的設立、順風車廣告牌的設置、交警值班點的設置等。

這個過程讓王永學會了如何與政府部門打交道，也讓他了解了政府部門為民辦事的真心。“各個部門都很重視，經常召開協調會，而且還在我們公司開過協調會，政府的人來我們這樣的公司開協調會是很少見的。”王永說。

6月17日，“三人一輛車，代付高速費”活動正式啟動?；佚堄^進京方向的道路兩旁豎起了10處廣告牌，志愿者們在領取處發放著粉色的高速通行券。不過，從早上7點到9點，準備的300張通行券只發出92張。

近一個月過去后，情況越來越好，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這項活動中來。為了鼓勵私家車車主參與活動，搭乘2人以上的順風車也獲得了通行券。面對很多車主搭不來人，王永的團隊還主動為他們尋找“客源”。

除了參與人數和“客源”的問題，試點中還出現了部門間溝通不暢的情況。比如車主沒走12號專用通道而未能成功使用通行券；還被當地城管抄走了四塊順風車廣告牌。不過，這些問題最終都得到了解決。

7月9日，順風車活動還將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發動社區大媽進入社區宣傳。王永在每一次的社交場合中，也都不忘拉人入會，比如在被抄牌的協調過程中，他就成功地說服了一位城管副隊長和回龍觀一位副鎮長加入了順風車車主的行列。

原北京市交管局副局長、長安大學教授段里仁說，在中國拼車更多的是一種自發的民間行為，因此政策和管理需要跟上。而閆林海表示，能否推廣順風車，還需要拿數據來說話。王永希望自己的試點能提供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