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石俊 每到一個陌生的國家，我最愛的是和當地的民眾聊天。他們可以是路上的行人、出租車司機、旅店的接待、餐廳的服務員、像我一樣的游客等等，這樣可以讓我更快的了解這座城市的各種生態。而他們對我這張滿臉寫著迷惑的亞洲臉孔一般也比較好奇，愿意多聊幾句。
這次到德國，去了柏林兩次。第一次，浮光掠影，淺淺的看了一下這座城市的外貌，柏林古老的建筑自不用說，但是到處都在修路，甚至是旅游景區，很多古老博物館的外墻也都在做修葺的工作。它的大多數街道甚至是地鐵里面都是不太整潔的。破、亂，是我對它的第一印象。當然，說柏林是一座“窮但是性感的城市”，不是我歸納的，而是柏林的市長。
窮，自然講的是與其他德國城市相比的經濟狀況。柏林雖然是首都，但是這座東德的城市基本上工業早已落寞。我們所知道的寶馬、奧迪、大眾等德國的標志品牌，與柏林一點關系都沒有。它也一度被認為是歐洲最窮的首都。性感，自然是講的它的文化了，因為這座飽經滄桑的城市，有太多的歷史、藝術、建筑需要向外界展示。
柏林這座古城，隨處可見的建筑都至少有幾百年的歷史，它的教堂、博物館都是無與倫比的美。但是，相對年輕的建筑，一般都比較丑，因為新的建筑一般都建于東德時期，滿是社會主義整齊一致的風格，了無生趣，也毫無創意。比如在市中心的亞歷山大廣場，都是建于90年代社會主義國家的典型建筑，老舊而單調，廣場上白天一些來自于更窮的東歐國家的人，到處無序的擺地攤，就像回到了中國的菜市場。柏林的建筑都不高，因為太高了會被人投訴，且也沒有這么多人來租用這些建筑。
破城柏林
在游客必去的查理檢查點到處是垃圾和煙頭。查理檢查點是之前東西德國的通關口，檢查點在1990年東西德國統一之后，被保留下來，但是現在唯一的功用，就是游客來拍照了。附近也沒有博物館來向游客展示那段歷史片段，倒是街道上有成片的紀念品商店，顯得太過于商業化，也大都大同小異，毫無藝術氣質。
同樣讓我比較失望的，是勃蘭登堡門。勃蘭登堡門最初是柏林城墻的一道城門，因通往勃蘭登堡而得名?，F在保存的勃蘭登堡門是一座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建筑，由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威廉二世下令于1788年至1791年間建造，以紀念普魯士在七年戰爭取得的勝利。勃蘭登堡門經過反反復復的修整，目前保存完好，也被柏林政府當作必去的旅游景點，向外界推介。每天從早到晚，無數游客慕名到勃蘭登堡門，而對于大多數游客來說，看到的也僅僅是一座漂亮的門。
我的失望是因為了解了那段歷史，覺得勃蘭登堡門應該是和教堂一樣神圣的地方，可是第一次去的時候，就見兩個年輕的男孩子，穿著納粹時期的衣服，在廣場上大跳滑稽的騎馬舞；當然也有更過火的動作，一群穿著國旗比基尼的女孩子，在廣場上忸怩作態，他們覺得自己在表演行為藝術，而來自各國的游客也都笑呵呵的拍照片。這讓我覺得很不嚴肅。
柏林有歐洲最大的火車站（BD），經過12年的建設，2006年世界杯鄰近的時候匆匆完工。我去了兩次，每次都找不到方向，當然不僅僅是我，這是一個連柏林本地人都會迷路的地方，不是因為它大，它確實不大，跟我家火車站（荊州市火車站）差不多大?？梢哉f德國人傲慢嗎？因為即使在國際化都市的這個歐洲最大火車站，所有的標示也都是德文的，我跑過去用英文向工作人員問路，會碰到少數德國人，用英文說：“別說英文，只說德文”來殘酷的拒絕我。
來柏林的第二次，我與一個美國人一路同行。他在東西德國城市都待過一段時間，而我只是在慕尼黑做過短暫停留，他對柏林人是否是典型的德國人，感觸更深。柏林是一個不講次序的地方嗎？我們去博物館取寄存的衣服，從不會有人排隊，都是一擁而上，讓我覺得很接地氣?？墒?，我們去劇院看音樂劇，原本晚上7點開場，在別的城市一般會在7點10分左右開始，可以讓遲到一會兒的觀眾，不會在接下來的15分鐘都在外面等待。但是，柏林的劇院卻都是雷打不動的7點整準時開場。當我們在6點59匆匆趕到劇院的時候，等待大廳里面已經空蕩蕩沒有人了，因為大家此刻都已經在劇場正襟危坐，等待音樂劇的開場。
在柏林，你也可以時常碰到一些在公眾場合大聲說話的本地人。在一次下午茶的時候，旁邊坐著一個非常和藹的德國女士，她是一名外地來開會的小學校長。她說起自己的經歷。一次，她到美國出差，一到安靜的機場，就聽到一堆德國人在大聲閑聊，用德文罵美國人沒有秩序，如何如何。她說她當時感到非常的丟臉，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德國人。來自于西德城市，就職于教育系統的她將這些歸為教育問題，她覺得西德的人，要相對有禮貌的多。而東德的人，特別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往往因為得不到好的教育，而不會有好的behavior。
但是，柏林人很多都不是本地人，這個我沒有準確的統計數據，但是我接觸到的人，大多都是游客或者是外來務工人員，很少有本地的柏林人。我所交談的三個司機中，一個是德國出生的土耳其人，一個是俄羅斯人，另外一個是德國的本地老人。我所聊天的旅店的接待中，大多都是俄羅斯的女孩子，還有一些我不記得名字的東德小國家的人。餐廳的服務生們，也很多來自土耳其。一個好玩的事情是， 也有很多更加發達城市的人，會因為柏林博物館的美好，而千里迢迢來到博物館內的咖啡廳打一段時間的工，我就遇到一個長相帥氣的紐約來的waiter。
這些人都不怎么會說英文，但都德語流利。我問了很多德國人為何不好好學習英文，他們說，是因為懶，懶得了解太多別的文化。
我是一個喜歡觀察他人眼神的人，因為從眼神你可以看到很多東西。我在柏林的戶外餐廳吃飯，看到了行乞者無助的眼神，以及立刻趕來將行乞者趕走的服務員的冷漠；我在銀行取錢的時候，看到了在ATM取款機房子里面呆了一夜的流浪漢酗酒之后，迷茫的眼神；我還和一位睡在大街上的老太太凄涼的眼神對視過；也注意到天橋下，帶著小孩子行乞的外地婦人。我總喜歡用感性的視角，打量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雖然我作為一個付錢的游客，更多看到的是熱情和好奇，但是我總是最難忘這些普通人的眼神，而這些眼神，會讓我感覺回到了中國。
只是同行的美國人告訴我，淪落到不好的境遇，在這個社會保障體系如此健全的德國，大多都是個人的自主選擇。他們會因為身體疾病、性格缺陷淪落到如此境遇，有的連收容所都不愿意去。和我聊天的那個德國本地的司機，已經很老了，大概60歲。每次坐TAXI看到一些年紀大的老先生，我就開始非常的難過。我曾在HK和澳門分別坐過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腰都挺不直了的老先生的出租車。這位德國老司機共有3個子女，都已經開始掙錢，但是他這么大了，仍然每天開車12個小時，一點都不比中國的司機輕松，他盼望著早點退休，但是隨著歐洲退休年紀的提升，讓他必須再多工作一段時間。
再說說那個土耳其司機吧！司機40多歲了，會一點點英文，父輩就開始在柏林打拼。司機只是他的兼職工作，他的全職是一名槍支教練。他有三個子女，太太是全職的家庭主婦，一家人的生活就靠他每月3000歐的薪水來養活。他興奮的告訴我，他買了兩部車，一部是用來出租的貨車，一部是一輛已經用了5年的大眾汽車，價格是10000歐元。他目前正在存錢，想要回伊斯坦布爾發展。我問他為什么，他說不是因為對柏林的經濟發展失望，是因為還是能感覺到來自各個層面的歧視，以及他這種二代移民的機會的欠缺。他已經在伊斯坦布爾購置了房產，他指著通往機場的一條路段的房子說，目前柏林房價其實也還好，折合200萬人民幣可以在普通的地段購置不錯的房子，但是，他不愿意讓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為在柏林生活支付過多的隱形成本，這也是他四十多年在柏林租住房子的原因。
性感的柏林
純從文化的層面，就我五六天的探訪，我怎么覺得柏林是一個包容的城市呢？在柏林的勃蘭登堡附近的歐洲猶太人迫害紀念館，你可以看到二戰時期，德國人對猶太人做的所有殘忍事情的展示，非常詳細，幾乎是毫無保留。在一個特殊的黑房子里，還會特別的閃現出一個個被迫害了的普通猶太人的姓名和介紹，讓人覺得這是對死去的猶太人的尊重，以及德國人的懺悔。說柏林的包容，還因為它的一個個珍貴的博物館，展示著它對全球歷史的孜孜不倦的探索和擁抱。德國擁有強大的全球考古團隊，還斥巨資在那些不尊重文化和歷史的國家手中，一直在購買各種寶貴文物，這些神奇的博物館里展示。
柏林目前是歐洲第二受歡迎的旅游城市，這座古都已經有750年歷史，街頭隨處可見到一座座古老的大教堂、各式各樣的博物館。既有巴洛克風格的燦爛絢麗的弗里德里希廣場，也有新古典主義風格的申克爾劇院；既有富麗堂皇的宮殿，也有蜚聲世界的現代建筑流派作品。柏林的美不勝收而又經歷了歷史滄桑的各具特色的建筑，使人們強烈感受著柏林的古典與現代、浪漫與嚴謹的氛圍。
在柏林，你可以看到全世界最美麗的各種各樣的石頭（柏林自然生物博物館）、可以看到德國乃至歐洲各個藝術流派的珍貴畫作（柏林藝術博物館）、可以了解古埃及最美王后拉法提提，和那個神奇的古老國度，還有佩加蒙博物館中你無法想見的宏偉建筑；你還可以近距離的接觸到古巴比倫文化、古埃及文化，讓你對整個人類的起源和文明，有一個片段性的了解。單純的看一看這些古人類時期，他們所使用過的日常什件，想象一下當時他們的生活，就有一種把歷史踩在腳下的興奮感。那種沖擊力，是任何物質享樂都無法比擬的。
當我坐在柏林大教堂，這座建于1894年的柏林最大的、帶著巴洛克和意大利文藝復興鼎盛時期風格的大教堂里，仰望著畫壁上栩栩如生的各類宗教人物，他們是如此的神圣和不容被侵犯，我這個對宗教只有非常淺薄了解的沒有信仰的人，都被他們所感染。我會想到那個時代的藝術家們，是如何在這個一百多米高的畫壁上，進行如此高超的藝術創作。甚至是一些建筑師們，如何在當時不發達的時期，不差毫厘的將這些巨型的石頭擺放成如此宏偉的造型。
在經過柏林的藝術和歷史的洗禮之后，你會覺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你會站在更高的角度來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相較之下，日常的煩心事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你會更加不畏懼死亡和病痛，更加熱愛生活，胸懷會寬廣，覺得要活出精彩的自己。當然，更重要的是，意識到旅行與讀書的重要性。
我想，有如上想法的人，一定不只我一個。而這也說明對柏林性感認知的普適性。
并且這個最窮首都的柏林房租，比慕尼黑、波恩、法蘭克福要便宜很多，這也是為什么最初，一些藝術家或者是閑散的游客會將柏林作為進入德國的首站。他們會在這里短暫的停留，找工作，學習。但是，一兩年之后，他們大多會選擇離開。
太傳統，機會不多，是他們對柏林的印象和理解。法蘭克福算是交通樞紐、金融中心；慕尼黑、科隆是經濟發達的工業城市。而上述城市，一般是他們的下一個遷徙地。其實早期，柏林也有工業優勢，但是目前，她越來越被定義成一個純粹的旅游文化城市。大家發現柏林其實更加適合一次美好的邂逅，而不太適合再次長期生活。大家像游客一樣，體驗到柏林的性感與魅惑之后，拋棄了它。
但是，柏林的魅惑，一定會吸引有心的游客再來一次。而這些再來一次的人，將永遠不是那些純粹的“到此一游的人”。因為柏林很老，要體驗到柏林的美好，來之前，你必須要讀很多的書，不然，你看到的，將真的僅僅是一些長得好看的石頭和磚頭。不了解歷史，你會用世俗的眼光來觀察很多東西。比如，在拉法提提展館，你會因為看到古墓之后被一些骷髏嚇到，而不會因為站在一個時間的縱軸上，充滿珍惜的看待這些歷史古物。
而我，自認為不是一個合格的文化探尋者。當我一次次的站在柏林博物館的一件件珍貴的文物或者是油畫面前時，常常感到非常羞愧。因為，對他們中的大多數，我看到的就真的僅僅是長得好看的磚頭和一些殘垣斷壁，我覺得這樣的鑒賞機會，應該給予那些真的做了很多研究和功課的人。但是，我依然是好學的，也是好奇的，所以，我會想要在我好好的對世界歷史有一個大體的深入了解之后，再去探尋柏林的性感。
回憶一下在柏林遇到的人，餐廳里、劇院里、旅游景點、教堂里、酒店里、商店里，大都是中年以上的人士，很少有年輕人，稍微年輕點的，都是說著英文的游客。而在慕尼黑，在更多的西德城市，眼見的是更多的年輕人在奔走……
柏林，我會再去看你，因為那里有我美好的回憶。但是，柏林，我可以說你已經是一位風騷的老婦人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