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觀察報 記者 張延龍 劉夏村 中國西北,過去十年中經濟增長最快的區域——能源金三角,或者說“三西兩東“(山西、陜西、蒙西和寧東、隴東)區域,正在成為中國最引人注目的經濟區。然而,誰能成為這個新興經濟區的中心城市?
4月11日,延安市召開市委常委(擴大)會議,研究下一步的發展規劃,會議上,延安市首次高調提出,要“跳出延安看延安”、“用大城市的標準看延安”,目標是把延安建設成為陜甘寧蒙晉五省毗鄰地區區域性中心城市。
提出此目標的延安,將面對大量競爭者:陜西省內的榆林、內蒙古自治區的鄂爾多斯、甘肅的慶陽……最近一兩年中,這些因能源快速崛起的新興城市,幾乎同步提出了相同的城市命題:建設區域性中心城市。誰能最終成為這片“金三角”的“北上廣”,將是這片區域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地方政經博弈的主旋律。
榆林市“十二五”規劃顯露了這種競爭心態。規劃稱,這些兄弟城市“資源稟賦相同、產業規劃雷同、項目布局重復、區域地位相近”,所以,“能否在與周邊地區特別是在區域中心城市地位的激烈競爭中脫穎而出,是榆林‘十二五’時期面臨的重大挑戰”。
一般而言,城市競爭可以促進區域的整體崛起,但問題是,在這片遍布沙漠、戈壁、黃土高原的地區,生態承載可能是更大的命題,長期研究此課題的西北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教授劉科偉說,“最大的問題就是缺水,這一區域的資源環境承載力不允許過多建設大城市,如果其他城市都這樣搞,整個環境就會惡化。”
新競爭者
幾千臺大型機械在延安清涼山以北的溝壑中響徹山谷。從去年4月開始,延安開始了號稱投資千億的“削山造城”計劃——削山、填溝、造地、建城,為城市發展開辟空間。
這一“世界上在濕陷性黃土地區規模最大的巖土工程”,將最終完成78.5平方公里的土地平整。目前進行的一期項目,將平整10.5平方公里的土地,“削平33座山頭,填平十幾條深谷”,形成延安新區。“削山造城”計劃從開始便伴隨著巨大的爭議,然而這從未打消地方主政者的決心。3月底,一位陜西省退休老領導到這里調研,《延安日報》在重要版面為造城計劃打氣,報道稱這位領導“對我市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打破常規,敢開先河,高速度、高效率、高水平扎實推進新區建設,在較短的時期內取得的初步成效給予了充分肯定”。
在陪同調研中,陜西省委常委、延安市市委書記姚引良亦罕見地公開表述:“目前削山造地工程正在轟轟烈烈進行”、“我市將堅定不移地強力推進新區建設”。他說,“中疏外擴、上山建城”戰略,是市黨代會的決策。
直到項目持續一年后,延安市才真正提出城市發展戰略目標:建設陜甘寧蒙晉五省毗鄰地區區域性中心城市。外界恍然,削山造城、開辟空間、做大城市,是建設區域性中心城市的基礎性工作。
4月11日上午,延安市委召開常委(擴大)會議,專題研究《建黨一百周年延安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規劃綱要》草案,這將是延安未來經濟社會發展的綱領性文件。會議高調提出,“要善于跳出延安看延安、橫向比較看延安、用大城市的標準看延安”、“緊緊圍繞鄂爾多斯盆地經濟崛起的大趨勢,努力建設陜甘寧蒙晉五省毗鄰地區區域性中心城市。”
對于《綱要》,延安市發改委的官員表示,“目前這還只是一個概念,可能距離實踐還有一段時間。”
陜西省政府參事、省社科院區域發展咨詢中心主任張寶通說,延安地處延河川道,城市地勢狹窄,已經沒有發展余地,而目前延安實施的“中疏外擴,上山建城”戰略,不僅可以上山建城、建機場、建工業園,拓展中心城市承載力,還可以在溝道造地,與楊凌合作,發展現代旱作農業,并通過增減掛鉤、占補平衡,為全省和全國貢獻基本農田和建設用地指標。”
群雄并起
延安的新目標,意味著“能源金三角”地區區域中心城市的地位爭奪,迎來了新的競爭者。
競爭從一開始就存在。“能源金三角”區域,最早的官方稱謂是“鄂爾多斯盆地”,但由于其他省份認為“鄂爾多斯盆地和鄂爾多斯市的概念相近,淡化了其他區域”,最終被定名為“三西兩東”區域——山西、陜西、蒙西、寧東和隴東。
這一區域包括鄂爾多斯市、烏海、榆林、延安、慶陽、吳忠、石嘴山、忻州、呂梁等地級市,面積約50萬平方公里。該區域能源資源豐富,已查明的煤炭資源量占全國60%,煤層氣資源量占全國38%,還有數量可觀的石油、天然氣等資源,被認為是中國本世紀最重要的能源開發基地。
過去十年里,這里是中國經濟增速最快的區域,財富乘著煤炭、石油產業往前漂流,鄂爾多斯、榆林等能源新貴快速崛起,北京、海南、西安的樓市中誕生了無數來自這里富豪的傳說。
更引人注目的是,有四個國家級規劃先后覆蓋了這一區域:《呼包銀榆經濟區發展規劃》、《“三西兩東”區域能源開發利用總體規劃》、《陜甘寧革命老區振興規劃》、《寧鄂榆能源金三角規劃》。
《陜西日報》報道說,四個國家級區域規劃在空間布局上基本覆蓋歷史上美麗富饒的河套地區,將構筑新時代“大河套”的繁榮與文明。
能源新貴們都希望在鄂爾多斯盆地經濟崛起的大趨勢下,脫穎而出,成為這個新興經濟區的“北上廣”。
最早是鄂爾多斯,“十一五”期間,鄂爾多斯即提出建設“連接晉陜寧的現代化區域性中心城市”的目標,此后,這一目標被進一步確定為“建設百年鄂爾多斯,打造百萬人口城市”的口號。
在甘肅,慶陽也提出要建設“陜甘寧三省區交匯處的區域中心城市”。
陜西榆林亦在“十二五”規劃中說,“在資源稟賦相同、產業規劃雷同、項目布局重復、區域地位相近的情況下,能否在與周邊地區特別是在區域中心城市地位的激烈競爭中脫穎而出是榆林‘十二五’時期面臨的重大挑戰。”
榆林市發改委的官員透露說,陜西省政府將在近期正式出臺扶持榆林發展的“新二十七條”,其中亦包括支持榆林建設陜甘寧蒙晉接壤區中心城市。
“但凡經濟圈,總需要有一兩個‘領頭羊’發揮核心輻射作用。而榆林市發展現狀已經為其發揮中心城市的龍頭帶動作用,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去年年底,榆林市在一次對外宣傳中說。
這也是能源兄弟城市們的共同心態。張寶通說:“向中心城市方向發展,是突破資源約束,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由之路。”
競爭與承載
誰能最終脫穎而出,將是這片區域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地方政經博弈的主旋律。
從目前經濟總量看,最大的可能是鄂爾多斯或榆林。2012年榆林的GDP為2707億元,財政總收入666億元;鄂爾多斯市GDP為3700億元,財政總收入820億元。而延安市的GDP為1271億元,財政總收入為444.3億元。
但未來仍屬未知,地方官員的決策和規劃水平,將給競爭帶來許多變量。
從常規意義上講,競爭有利于區域的發展。“像成渝地區,成都重慶相互競爭,打得一塌糊涂,但促進了兩個城市的發展。”張寶通說。
比誰能脫穎而出更值得關注的是,能源兄弟城市們怎樣競爭。這片由沙漠、黃土高原、戈壁灘組成的能源金三角,能不能承載這樣的自由競爭?
榆林市的官員說,幾個省區的產業結構都是雷同的,都想建電廠、化工項目,水資源都是共用的——河套地區,自古就是共飲一江黃河水。
西北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教授劉科偉說,目前這一區域最大的問題就是水,由于缺乏有效協調,使得這一矛盾比較大。上游的鄂爾多斯市大量的截流用水,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紅堿淖湖水位的下降。
紅堿淖湖位于陜西榆林與內蒙鄂爾多斯交界處,是中國最大的沙漠淡水湖,對當地生態環境具有重要影響,但目前該湖水面總體呈萎縮趨勢,據此前新華社報道,2008-2011年間,紅堿淖水位下降2米,湖面縮小兩萬畝。
注水河流遭到攔截被認為是造成上述問題的一個重要原因。對于這種流域治理,“盡管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還是需要國家層面進行協調,否則任其自由發展下去,后果就很嚴重了。”劉科偉說。“百萬人口的集中,對資源環境的壓力相當大,”他說,這一區域的資源環境承載力不允許過多地建設大城市,只有條件較好的、適宜人類居的城市可以做大。如果其他城市都這樣搞,整個環境就會惡化。
那么,最顯而易見的問題就是,每個城市都有類似延安“削山造城”的各種做大城市的理由,誰來阻止、或者協調好他們的群體沖動和各自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