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成曉河/文 朝鮮仍然我行我素，不顧國際社會的強烈反對，執意在12月12日發射衛星（有人稱遠程導彈），一舉實現了從“一彈”（核彈）到“兩彈一星”（導彈、核彈和衛星）的飛躍。朝鮮百姓歡呼雀躍，但作為朝鮮的傳統的友好鄰國，中國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朝鮮導彈問題的由來

朝鮮導彈與朝鮮的核問題是一對如影相隨的難兄難弟，多年來飽受國際社會的詬病。由于衛星與遠程導彈的發射技術有諸多相同之處，遠在千里之遙的美國對此事極為關注，并把它納入到朝美雙邊討論的范疇。早在1996年4月，朝美就曾在柏林就朝生產中程導彈之事開始了談判，美要求朝不試驗、生產、部署和輸出導彈。四方會談開啟后，美國試圖把朝鮮導彈問題納入到多邊會談的議程。1998年8月31日朝鮮試射衛星，美國馬上把此舉貼上了“彈道導彈發射試驗”的標簽，并公開宣布朝已具有遠距離打擊地面目標的能力。朝鮮也不諱言，稱朝鮮“成功發射衛星的這一能力是否用于軍事目的將取決于敵對勢力的態度。”此后，朝美兩國在導彈問題上的談判曾取得進展，朝同意暫停導彈試驗，美國解除了對朝鮮的部分制裁，并提供了一定數量的人道主義援助。

2006年7月5日，由于對美實施的金融制裁不滿，朝鮮向日本海試射了包括“大浦洞”遠程導彈在內的多枚導彈，使六方會談中斷所引發的復雜的國際形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日本強烈應對，甚至揚言要對朝鮮進行“先發制人”的打擊；美國伙同英法日向聯合國安理會提交了制裁朝鮮決議草案；中國政府表示反對任何導致半島局勢緊張的行動，認為美國的草案反應過度，無助于維護東北亞地區和平與穩定、無助于維護安理會團結、無助于維護六方會談的大局。為此，中國聯手俄羅斯積極推動安理會通過了一個約束力較弱的主席聲明。經過長達兩個月的折沖樽俎，安理會最終通過了不包括制裁措施的1695號決議。

安理會譴責朝鮮試射導彈

1695號決議對朝鮮導彈試射表示嚴重關切和譴責，要求朝方重新做出暫停導彈試驗的承諾；強調有關各方應保持克制，不采取任何加劇緊張局勢的行動，繼續通過政治和外交努力尋求解決問題。毋庸置疑，通過推動安理會新決議，美國巧妙地把原本屬于它與朝鮮雙邊范疇的問題變成了需要聯合國安理會過問的安全議題，美國得以假借安理會這個世界上最具權威的機構來“管”朝鮮的導彈的試驗。更重要的是，中國作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為維護安理會的權威，不能對朝鮮公然蔑視安理會決議的做法漠然視之。朝鮮的導彈開發與試驗成為中朝關系一個新的破壞性因素。

盡管作為主權國家的朝鮮有著發展導彈的權利，但這種權利受到了聯合國安理會1695號決議的限制。在其他國家紛紛試射自己導彈情況下， 朝鮮會認為安理會限制其試射導彈的做法是有失公允，但安理會有著不得已而為之的外在原因：首先，朝鮮半島的情況特殊，朝韓雙方仍處于戰爭狀態，薄薄的一紙停戰協定維系著那里脆弱的和平。在韓國導彈發展深受韓美《導彈協議》約束的情況下，朝鮮如果大力研發導彈會破壞半島軍事上的平衡，危及半島的和平。其次，朝鮮的導彈不僅危及韓國，還會對日本，甚至美國形成威脅，加快美日等國在日本本土乃至東北亞地區建立反彈道導彈系統，從而引發日本的重新軍事化和地區軍備競賽。再其次，朝鮮短程導彈技術雖然落后，但還是有一定的殺傷力，海灣戰爭中飛毛腿的傳奇故事足以說明朝完全可依靠短程導彈實現國防上的自衛，朝再勞民傷財大搞與自衛不太相關的遠程彈道導彈則會推動朝鮮核武器的發展以及核武器與導彈之間的結合，從而進一步損害朝鮮國內的民生。

朝鮮屢次試射衛星

上述理由對朝鮮而言無足輕重，面對國際社會的批評，朝鮮政府表示它“將一如既往，繼續進行導彈發射訓練，以加強自衛的遏制力”。為阻止安理會通過譴責自己的決議，朝鮮威脅道：“如果有誰對此指手畫腳，施加壓力，”朝鮮將“不得不采取其他形式的更強有力的行動措施”。”安理會通過決議后，朝鮮政府指責這個決議“使朝鮮的尊嚴和自主權受到了嚴重侵害，使形勢變得極度緊張，使朝鮮半島和東北亞地區的和平與安全受到嚴重的破壞，” 朝“將不受這一決議的任何約束”。為顯示朝鮮蔑視安理會的決心和自己新的軍事實力，2006年10月9日，朝鮮采取了“更強有力的行動措施”，進行了第一次核試驗。中國對朝鮮以核試爆的方式再次挑釁國際社會的極端做法大為震怒，指責朝鮮“悍然”實施核試驗，并支持聯合國安理會通過了美國提出的帶有強制性制裁措施的1718號決議。

顯然，朝鮮導彈與朝鮮核問題這兩個原本風馬牛不相干的事情開始合流，朝鮮為實現自己的外交意圖，祭出“導彈試射+核試爆”的組合拳。

2009年，朝鮮又重演了2006年的做法。2月24日，朝鮮宣布將發射“光明星2號”試驗通信衛星。4月5日，朝鮮發射衛星后，中國反應平淡，主張“討論有關問題應著眼于維護六方會談進程，著眼于朝鮮半島和東北亞地區的和平穩定，要避免采取任何可能使局勢進一步復雜化的行動”。對中國而言，朝鮮半島的大局就是要繼續推動六方會談和朝鮮半島無核化。在中國的影響之下，安理會沒有再通過新的決議，而是發表了一份“措辭”較為嚴厲的主席聲明，稱朝鮮的衛星發射活動違背安理會１７１８號決議，安理會對此表示“譴責”，并要求朝鮮不再進行進一步的發射活動。然而，朝鮮以強硬的姿態應對安理會的聲明。安理會聲明發表的當天，朝鮮宣布退出六方會談并將恢復已去功能化的核設施。5月25日，朝鮮無視國際社會的普遍反對，再次進行核試驗。6月13日，安理會通過更為嚴厲的1874號制裁決議。決議對限制朝鮮進出口武器、檢查進出朝鮮的船只、在公海檢查與朝鮮有關的船只及防止外部資金流入朝鮮并被用于研發導彈和核武器等做出了明確規定，并要求所有聯合國會員國在相關問題上予以合作。決議還決定設立一個專家小組，對安理會針對朝鮮采取的有關措施進行監督，并對安理會的有關行動提出建議。

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的三個具有約束力的決議并沒有阻嚇朝鮮在2012年4月13日第三次發射衛星。盡管這次發射仍舊失敗，但安理會還是發表了聲明，強烈譴責朝鮮發射衛星，認為這一舉動嚴重違反了安理會第1718號和第1874號決議。這個聲明雖然包含了一個扳機條款，即如果朝鮮再次發射衛星，安理會將會采取進一步的措施，但朝鮮在一片反對聲中在12月12日第四次試射衛星。

朝鮮犯錯，中國挨罵

顯然，朝鮮一而再再而三地違反聯合國安理會的決議，多次發射衛星和進行核實驗，它自己本該受到譴責，但深受其害的中國不但沒有得到相關國家的同情，反而成為他們抱怨對象。指責中國是朝鮮屢錯屢犯的始作俑者，中國根本就無意實現朝鮮半島的無核化，等等。中國多年來苦心孤詣謀求朝鮮半島和平與穩定，何罪之有？這些人抱怨的理由何在？第一個緣由即所謂的“同盟說”。持有這種觀點的人仍然從冷戰的視角看待中朝間在1961年正式形成的軍事互助同盟。他們認為盡管冷戰結束了，但這個同盟條約仍然有效，中國有義務而且在實踐中保護了盟友朝鮮。第二個根據是“力量均衡說”。持這種觀點的人認為，為應對中國的崛起，美國以及中國周邊國家開始聯手對中國采取“再平衡”政策，因此，為避免自己孤立無援，中國在倚重俄羅斯的同時，還需要把朝鮮拉到自己一邊，抗衡美國經營多年的同盟+伙伴體系。第三種指責是“綏靖說”，即中國對朝鮮的態度過于遷就，應對朝鮮挑釁的反制措施過于軟弱，朝鮮不但沒有領情，反而屢次跨越紅線，挑戰中國的利益和聯合國的權威。朝鮮之所以敢以“超強硬對強硬”，就是因為中國不夠硬，不敢真正向朝鮮施加自己的影響。

當然，除了這三種主要的觀點，其他形式的詰責不一而足。盡管這些觀點有失偏頗，但也值得中國深思。在朝鮮把大量的寶貴資金投入到昂貴的導彈以及核武器研發項目，中國是否還需要對朝繼續執行無條件的國際主義援助計劃；在朝鮮以導彈試射、核試爆等極端方式挑起事端，分散中國外交的注意力，破壞中國的國際形象，離間中國與其他利益攸關國的關系，削弱中國在安理會中的地位，中國是否還應該大張旗鼓地推動中朝經貿合作；朝鮮不聽忠告，反復突破中國的外交與安全底線，中國是否應該重新檢討中國的對朝政策及其政策工具的效力。在諸多關鍵問題中，朝鮮的安全如何得到保證？朝鮮半島和平機制如何能夠得到確立？誰能夠并愿意為朝鮮發射衛星？都是值得優先考慮的問題中的重中之重。

總而言之，朝鮮是中國的重要鄰國，較其他鄉鄰，中國多年來都要高看它一眼。但多年來，由于外部環境的險惡、自身發展的落后，這個缺乏安全感的鄰國不時做出有損朋友的出格的事情。中朝關系何去何從？是到了我們中國認真考慮的時候了。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