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劉金松 一碗紅燒肉、一碟清炒豌豆，外加三個饅頭、一杯白開水，西辛莊村支書李連成的午餐簡單而實惠。一如其一手策劃的村級“西辛莊市”，雖然其一再聲稱只是改個名字而已，但在名稱變更背后，卻有著眾多現實的訴求。

自5月8日掛出“西辛莊市”牌子以來，李連成就在忙于應付各路來訪者。5月15日，西辛莊市掛牌一周后，在醫院打完點滴的李連成，又接待了來自北京、廣東、武漢的三位記者，向他們解釋西辛莊建市的來龍去脈，回應外界對西辛莊建市的各種誤解和質疑。

“從目前網上的反應來看，我們建市已獲得了80%的支持。”李連成說。

西辛莊咋弄個全國第一

西辛莊位于河南省濮陽市慶祖鎮，在過去屬于有名的窮村。

2011　年濮陽市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5萬元，農民人均純收入5077　元，西辛莊人均純收入已達2.6　萬元。這個僅有172戶人家，人口720　人的村莊，如今有20多家企業。

西辛莊的村民們也都住上了200多平方米的兩層小別墅，水費、有線電視費全免，人均每月免費使用6立方米天然氣，超額每立方米2元錢。人均每月免費用電7度，超額每度5毛。村內醫院、賓館、學校俱全……

成功后的西辛莊，在河南一躍成為了與漯河南街村、新鄉劉莊村齊名的明星村。村支書李連成也因此獲得了“全國優秀共產黨員”、“全國勞動模范”等稱號，并先后當選為黨的十六大、十七大代表，十屆、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以李連成為原型創作的大型豫劇《村官李天成》，在政府的大力推動下，曾風靡全省。

作為村支書，李連成算是功成名就，但自詡為愛琢磨事的他，并不安分。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李連成就開始琢磨西辛莊如何搞出點創新的東西。曾到眾多明星村考察過的李連成認為，單憑埋頭苦干肯定不行，“我個人認為，就華西的經濟條件，我干到死，也攆不上他；換下一代接我班，也超不過華西。”

李連成尋思，“西辛莊咋弄個全國第一呢。啥叫第一，就是創新，別人沒有的，我們村有，這就是第一。”仔細對比后，李連成發現，村級市還沒人搞，“中國有直轄市、副省級市、縣級市，就是沒有村級市。”

西辛莊要建村級市的消息傳出后，于建嶸也曾在微博上評論說，“這不叫改革，這是瞎胡鬧”。

對于“村級市”的改革，西辛莊村主任李百選也拿不準，“畢竟沒人提過，也不清楚上面啥意見，我感覺是上面沒給壓力，也沒給幫扶支持。”

但是李連成有自己的政治智慧。

河南省委書記盧展工在1月份到西辛莊考察時，李連成正式提出了建村級市的設想，并希望以此和新型農村社區建設相結合。新型農村社區建設，也是盧展工近兩年在河南推行新型城市化的重要模式之一。

從在村里提出設想，到直接向省委書記匯報，李連成解釋說，“趕巧書記來視察，市委書記、縣長都陪著呢，我趁這個機會匯報了”。盧展工的回應是，可以先行先試。

全國兩會期間，作為全國人大代表的李連成再次拋出了村級市的構想，并在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到河南團看望基層人大代表時，再次匯報了他的村級市計劃。在任河南省委書記時，曾到西辛莊考察過的李克強，稱贊說，又一個創新的起點。

5月7日，盡管接到了民政部門叫停掛牌儀式的通知，李連成和上千村民還是在第二天舉行了熱鬧的掛牌儀式。

“我把牌子揭開，他們都傻眼了，濮陽縣慶祖鎮西辛莊市，括號，籌。”李連成對自己的這個創意很得意。“民政部門憑啥叫停我，我只是說我準備建市，并沒有建成，既然是籌，那肯定是還有很多手續沒辦完。缺啥手續，我們接著辦。”李連成說。

改名背后的利益訴求

自從提出“村級市”的計劃后，李連成就在不斷解釋他所要建立的“市”和通常所理解的“市”的區別，“我們的村級市，就是一個超級大村，是新型城鎮化的一種創新模式，就是讓村民過上市民一樣的生活。我們的市沒有政府行政機構、沒有公務員，還是村民自治管理。我還是一位村支部書記。”

在李連成看來，西辛莊改市，是有條件的，人均2.6萬的收入超過了城鎮居民人均收入，并在水、電、燃氣、學校、醫院等公共服務上，像城市看齊。“你們從縣城過來，你說我們這比縣城條件好不？”李連成反問記者。

其次是改市，有利于提升村子的形象，便于招工。“我們招聘廣告一打出去，西辛莊村，招聘某某，招聘不來，想要個研究生你不知道有多難。”李連成舉例說。

招人難，留人更難。西辛莊村投資9000萬，建設了一家在當地頗具規模和實力的醫院，但由于醫院設在村里，連里面的醫生、護士談對象都困難，“一說在村里工作，都不跟你談。你都不知道，我們這醫院里還有30歲沒有對象的呢！”李連成顯得很發愁。醫院里的150個編制，是他費了好大功夫才從縣里爭取過來的。

改名的另一個好處是有利于招商引資。據李連成透露，掛牌的當天晚上，就有從北京打過來的電話，說是要到西辛莊投資2個億，函已經發過來了。

記者追問投資商名稱，李連成神秘地笑笑說，“不能給你說，現在還沒定住呢。”隨后，李連成樂呵呵地自言自語說，“你就想吧，改名的好處多得很！”

對于炒作的質疑，李連成并不避諱，“我不在乎?？蜕潭加凶约旱呐袛嗔?，過來考察后，一看環境不行，就走了。炒作只是讓人知道我們，關鍵還是我們這兒的環境好。”“再說了，起名字不就是讓別人叫的嗎？知道的越多，就是好名字。將來我還想讓外國人也知道我們西辛莊的名字，我們村有這么多公司，外國人和我們打交道的時候，也踏實啊。”李連成說。

吸附效應

籌備中的西辛莊市，版圖進一步擴大，除原來的西辛莊村外，還包括周邊15個村。這些村將向西辛莊靠攏，集中居住，形成一個新型農村社區。

撤村并點、集中居住，是河南正在進行的新興城市化建設的一部分。在這場城市化的大躍進中，原有的農村格局將被重新打破、組合。

西辛莊所在的慶祖鎮，原計劃建設三個集中居住社區，后來改為以西辛莊村為中心，集中建設西辛莊社區，也即籌備中的西辛莊市。

不過，慶祖鎮和濮陽縣官方均否認參與了村級市的規劃。濮陽市委組織部一名高姓副部長表示，西辛莊掛牌村級市，屬非官方行為，政府不予支持；但又因其屬于民間自發行為，政府也不反對。

據李連成介紹，村級市只是民間行為。這十五個村是自發向西辛莊靠攏。村民分別向當地政府和西辛莊村遞交了聯名書，并在上面按下手印，表示要自愿融入西辛莊村。

不管是官方運作，還是民間自發推動，李連成的典型效益，顯然是此次“村級市”運作中的核心元素。“我認為，他們找我的目的，很明擺著的一個事，一是我們這幾年發展得比較快，有比較完善的公共設施，他們都可以用；其次，便是招商引資，可以利用西辛莊村的名望和資源。”李連成說。

按目前初步估計，15個村莊搬遷后，可以騰出約2000畝村集體建設用地。李連成的設想是能招過來1~2家上市公司。同為河南籍全國人大代表的雙匯集團董事長萬隆，去年曾許諾到西辛莊投資，后因瘦肉精事件，而耽擱了下來。不過，另一位河南籍的全國人大代表輔仁藥業董事長朱文臣，已經答應在當地投資一個白酒項目，目前雙方已簽訂了投資協議。

作為多年的典型人物，李連成的個人地位以及活動能力，也使新加盟者充滿期待。作為并入西辛莊市的村莊之一，常寨村主任張懷勤認為，濮陽正在搞新農村社區建設，“誰能先啟動誰就能先拿到撥款”。

在爭取官方支持方面，西辛莊有著諸多成功先例。2004年，李連成想給村里接上天然氣，找省里領導反映，最終西辛莊率先實現了燃氣進村。西辛莊投資建設醫院，為了吸引人才，李連成找縣里要了150個編制。

對于正在規劃中的集中社區，李連成的典型效應，同樣正在變現。建業集團濮陽分公司參與了西辛莊社區規劃設計，原本要收120萬的規劃設計費。在李連成向建業董事長胡葆森請教關于社區規劃的問題后，設計費也省了。

李連成下一步的規劃是，爭取交通部門對新社區道路建設的支持，“先把路修起來，讓村民陸續搬過來。村民搬過來了，再爭取自來水、天然氣方面的支持。”

李連成有一句名言，“典型也是生產力”。不過他也概嘆，“活典型不好當，哪一天等我死了，這典型算是當好了。”他經常琢磨三個人，一是大寨陳永貴，二是大丘莊禹作敏，三是劉莊史來賀。同為河南村級典型的史來賀是他學習的榜樣，對于前兩者，李連成說他要取長補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