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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愛、經濟學、電影與《資本論》
    導語:用圖片、言論、隱喻和格言來拼接出一部包羅萬象的電影,這是克魯格一直以來的嘗試,也是他的夙愿。

    經濟觀察報 李黎/文 有多少人在“重讀《資本論》”這個嚴肅的命題前會望而卻步?以電影、藝術和戲劇無論哪種形式去解讀馬克思,聽起來似乎都是枯槁的。 “新德國電影”的靈魂人物亞歷山大·克魯格要給中國觀眾帶來的對話與電影展,實際上卻更像是在嚴肅的學術命題包裝下酥軟而易嚼的一塊軟糖。如果你對《資本論》的宏大艱深以及背后的隱喻感到厭倦抵觸,那么愛情呢?或者,愛的經濟學呢?

    愛的經濟學?

    聽聽克魯格在和中國的知識分子交流講座上講的一個故事:“貝多芬的歌劇《費德里奧》中,萊諾爾小姐喬裝成了男人,她異化了自己,替她的男人進了監獄,這就是愛。在啟蒙時期,法國的一位大思想家與一個年輕的少女共同生活了兩年,那個少女忽然告訴他,她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但她一直在與那個男人的交往中保持貞潔,直到6月14日這天,大革命攪得她一團糟,于是她就跟那個男人上了床。在革命結束后的第二年4月,孩子出生了。那位大思想家還是為這對母女安排了逃亡的路線,而他自己則成為了這場革命中啟蒙運動的犧牲者。這既是一個愛情故事,同時也是一個政治故事。同樣,去聽威爾第的《茶花女》,或者很多中國京劇的劇目也涉及到這一主題,你會發現,所有涉及到金錢的場面都是悲劇。最終你發現,愛的經濟學的確存在,它一直在折磨著我們,當然賣淫也跟我們通常意義上的經濟學有關,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亞歷山大·克魯格的哲學體系里,真理、愛情、權力和金錢是組成世界的四大元素,它們是現實世界的四種狀態,“中世紀的教父收取信徒的錢財,好讓他們以為自己死后可以上天堂,但之后就出現了新教,終結了它們的權力。一個政客如果收了錢,或是卷進了某些跟金錢有關的是非,那他也會失去手中的權力。如果愛是以錢為目的,那結果也會很有趣:愛情其實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人們可以在充滿愛意的同時拿出他人急需的、很有價值的東西,并為此獲得金錢。愛與金錢可以就是一樣東西,但它們無法跟第三樣元素——真理結合在一起,一旦愛情涉及到了金錢,那真理就不會再接受它了。也就是說,權力、愛情和真理并不會同時屈服于資本主義經濟學和以金錢為導向的經濟學。它們會相互交換地位。想想愛情中的交換就明白了:我愛上了某個人,因此他變得富有。馬克思肯定會說,愛情不是因為我喜歡某人就給他什么,而我再也得不到那樣東西,而應該是我通過愛別人變得富有,這的確是很有意思的交換體系。”

    克魯格拍了一部只有49分鐘的電影,名叫《溫柔的復雜》,他加了個副標題,叫做“千足蟲帶來的消息”??唆敻窠忉尩溃?ldquo;因為愛情史那么復雜,就跟有一千條腿的蟲子一樣,如果我們仔細去數它有幾條腿,那就會被搞得一團糟。愛情遠比《資本論》難講得多,但兩者都很有意思,我們也可以稱它們為貫穿在各種文化當中的永恒的力量。”

    克魯格在講座現場一再向同聲傳譯員表示感謝,因為“永恒”這個詞。他說永恒的力量是一個很難翻譯的詞,如果能翻出來,他必須脫帽致敬??唆敻裨谒妓鱽砜此娪罢沟闹袊藭鞘裁礃拥娜巳??“如果給一群教條主義的公眾放電影的話,那我根本就不會去嘗試,那些人是不會喜歡這種電影的。另外,我也可能會放另一部電影。但我還是相信,我的電影還是可以被稱為一部諷刺馬克思教條的漫畫的。還真有一些十分忠誠的青少年讀了馬克思的著作,比如那些1968年參加學生運動的人,這些人都不喜歡我,他們過于教條化。你們對馬克思主義的教條做了許多改變,才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畢竟馬克思主義不是供人背誦和膜拜的,如果沒有來自外界的壓力,我根本不相信這些教條。我相信我能夠風趣地說服這些人,但我必須改變我的形式,用卡通的方式帶大家讀資本論。”

    像收集童話一樣收集歷史的片段

    用圖片、言論、隱喻和格言來拼接出一部包羅萬象的電影,這是克魯格一直以來的嘗試,也是他的夙愿。“從16世紀初到現在400年來的所有歌劇也是一個完整的系列。它們像一面歷史的哈哈鏡,事實上,瓦格納曾經寫過長達四晚的歌劇,比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電影還要長得多。一部電影如果要更全面,要能夠反映真實的社會關系,也必須更為包羅萬象。但人是主觀性的,而我們所記錄的物也是主觀的,攝像機記錄下的不過是它們某一瞬間的狀態。我們可以將這些瞬間拼接到一起,它們之間可能產生一定關聯,這種關聯才是電影的范疇,畢竟電影仍然是一個年輕藝術。我的奶奶出生于1882年,那個時候電影還沒有誕生,就算現在我們也不能給電影下定論。”

    克魯格經常把自己比作當代歷史的記述人,他說:“也許我應該再謙虛一點,其實不是我在記述歷史,而是歷史在自己講自己的故事,我自己只是一個收集者,就像格林兄弟收集童話一樣收集歷史的片段,并將它們編在一起。時間有兩種,一種是希臘的機遇之神凱霍斯所代表的時間,凱霍斯是個禿頭的侏儒。但要是我去晚了,可能就不小心在他身后滑了一跤,我自己的頭發就擋住了我的視線,而這一瞬間就被我捕捉了下來,仿佛凱霍斯頭上也長出了一簇密發,這就是鏡頭之神的力量。”

    “而我說的‘收集’決不是麻木的過程,借用我一個同事的話說,我們的宗旨就是:‘將事實和新聞從人類的冷淡中剝離’。我想給中國的觀眾們講一個故事,今天已經2012年,中國在1912年是極為不平凡的一年,而那一年發生了巴爾干戰爭,直接導致了世界大戰的爆發。1912年還是泰坦尼克號沉沒的年份……這里就能體現出馬克思的重要性,也體現了觀察和挽歌的重要性。泰坦尼克號有72個服務員,其中有一部分是亞裔人士,他們都不幸遇難了。其中很大一部分人來自意大利的阿布魯佐,他們死后留下了許多遺孀,其中有些人甚至只是跟他們訂過婚而已。按照當地的風俗,她們都需要為此守寡,終身不再嫁,這也值得我們為她們唱上一曲安魂曲。1966年——那時你們中國正在搞文化大革命——一個名叫路易吉·諾諾歌劇作曲家為這些泰坦尼克號的遺孀們創作了一曲哀歌。我想說的其實您剛才也已經提到了,我們的這一面、這一生,我們的工作和被馬克思提出的人類的根本力量都在書寫著歷史,它們都是一種經濟學,一種跟鼴鼠一樣,堅韌、永不放棄、一再出現的經濟學,那就是答案。”

    “一切物都是著了魔的人”

    在克魯格的電影里,“一切物都是著了魔的人。”這也是馬克思的原話。“他通過觀察每一個人的生活,觀察他們的工作和努力,得出了這一結論。就像一盞鐘,或是諸位剛剛用過的杯子。馬克思說:我用一把小折刀砍一臺機器,血流了出來。這其實是一種隱喻,事實上,物都是剪影,它們是我們人類的真實寫照。如果人類不夠自律,不能有序生存,那物也會非奸即詐,具有破壞力。而汪暉教授剛剛提到的反媒體的概念,這種反媒體的力量其實就在我們手中,在媒體的包圍中,反媒體往往能夠創造奇跡。比如,在英國就有一檔很糟糕的選秀節目,商業化到了極點,幾乎完全就是騙人的把戲,評委也是一些戴著有色眼鏡的人。有一個小書記員也參加了這檔節目,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一口牙也長得不好,他唱了《圖蘭朵》里的一段男高音選段,這跟電視節目的風格一點都不般配??捎^眾卻認同他那普契尼般的音質,他們強迫評審團將他留了下來??上Ш镁安婚L,反媒體的力量就閃光了那么一瞬,不久之后,那個人就去補了牙,也唱起了那些糟糕的流行歌曲,開始適應起了這檔節目的風格。盡管如此,還是有那么一瞬間,反媒體還是撕開了媒體那厚重的窗簾,起碼有過那么一瞬間的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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