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依北王/文 由于要代管被拆遷戶的拆遷費，一個不知名的江南小鎮的鎮政府最近兩天突然走紅網絡。

相關新聞的核心事實是：江蘇常州新北區春江鎮將對萬畝森林公園工程附近的2000多戶居民進行拆遷安置。讓拆遷戶意外的是，對拆遷補償金額、條款一無所知的他們，卻首先收到了一封當地政府的征求意見書。政府表 示，如果老百姓愿意，可以為他們代管這筆錢，其間的利息是銀行存款利率的兩倍。此舉的動機，按政府的說辭是，擔心村民們將補償款揮霍掉。至于補償費的去處，春江鎮負責人表示，會放到銀行，絕對不會用來投資，而利息補償則由財政出。這是一塊美得叫人不敢相信的餡餅?？上Т迕癫毁I賬，輿論無好評。的確，稍加思考即不難發現，春江鎮鎮政府描繪的這塊看起來很美的餡餅，事實上充滿了瑕疵。

首先，政府的慷慨承諾暴露了財政支出上的隨意性。政府的財政收入來自于納稅人與公共資源的收益，如何使用財政收入，應該有嚴格的預算程序，經過人大審議與批準后才能執行。但是，從公開的信息看，春江鎮鎮政府準備用財政來補償拆遷戶的利息，并沒有走任何必要的財政支出程序。其次，對拆遷戶的利息補償，不具合理性，意味著對其他居民的不公。政府拿財政收入給拆遷戶支付利 息補償，事實上等于補貼。其實，如果拆遷戶在拆遷時，能夠得到合理補償的話，政府再給予其利息補貼，已經于理無據。

而更值得注意的，是“代管拆遷費”背后反映出的政府慣性思維，即農民既不懂自己的利益所在，也不知道如何去保護自己的利益，必須由政府來代表和保護他們的利益。

坦率地說，這種思維，既低估了農民，也高估了政府自己，是一種相當虛妄而不靠譜的理念。記得經濟學家周其仁在一次會議上談到賦權農民時曾講過,我們的政府與知識分子，一旦談到農民問題，道德優越感就變得無以復加。他們生怕把土地給了農民之后，農民兄弟很快就會賣掉，然后把錢吃掉賭掉。他尖銳地問：為什么可以給官員、教授發工資，而不發給他們糧票、代金券，難道就不擔心他們不到月底就把錢花光嗎？為什么官員、教授關心自己的長遠利益，而農民就不會關心自己 的長遠利益？道理在哪里？

周其仁之問，可謂一針見血。長期以來，政府及一些知識分子在農民面前的這種道德優越感根深蒂固。其實，農民的經濟理性，絕不遜色于任何其他階層的人。但是，政府卻還依然抱持著強烈的道德優越感不放，仿佛農民——其實何止于農民，政府往往認為一般大眾都不知道自己的利益 所在，不知道自己的痛癢所系，動輒就要“為民做主”。此種慣性思維，其實早已該被中國改革的歷程所蕩滌——幾乎所有的改革與創新，無不肇始于民間，政府在 其中的作用，不過是順勢而為與追認改革與創新的合法性而已。

政治學與歷史告訴我們，相較于民眾的道德感，政府的道德倒往往是靠不住的。所以，才有了監督、制衡理念在全球大行其道的歷史趨勢。從政治文明角度看待人類歷史，就是一部把權力逐漸關進籠子的歷史。

（作者為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