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成鋼：作為美國經濟復興委員會的委員，你向奧巴馬總統提了哪些建議呢？

歐文斯：我根據卡特彼勒公司的狀況談了一下自去年9月雷曼兄弟倒閉以來世界宏觀經濟發生的巨變，這種變化影響到了全球的市場。我認為我們必須堅定地開放市場，抵制保護主義。

芮成鋼：這是你給政府提的建議？

歐文斯：我給總統提的建議現在不能公開。我一向支持公平競爭和開放市場，卡特彼勒公司之所以能在中國迅速發展，就是得益于這兩個因素，這讓我們收獲頗多。奧巴馬總統和我在貿易問題上的觀點相同，他是知道我這方面的立場，才任命我為這個委員會的成員的。

芮成鋼：奧巴馬總統對這個問題怎么看？

歐文斯：在我第一次和總統見面時，他就明確表示現在不會提倡貿易進一步自由化，但是也不希望退回到封閉的狀態，他不希望讓世人覺得美國不支持開放。奧巴馬總統了解保護主義的弊端，他肯定會聽取各方的意見。我認為，我們不可能通過搭建壁壘來讓美國強大，我們需要通過搭建橋梁讓美國更有競爭力，在未來二十到三十年繼續引領世界經濟潮流。如果美國搭建壁壘保護那些低效企業，它只會淪落為二流經濟，那會讓我非常失望。

芮成鋼：現在有人說中美構成了一種“二國集團”（G2）。你認為這種說法是否夸大了中國經濟的影響力？

歐文斯：從某些方面來看，中美確實構成了二國集團。中國對外經貿關系對美國乃至世界極其重要。中國購買了大量美國國債，美國是中國商品的主要出口地，也為中國創造了更多的工作崗位，而中國為美國提供了價廉物美的產品。中國現在是美國的第三大出口市場，而且美國對中國的出口還在迅速增加。所以穩定的中美關系非常重要，可以讓多方受益，這一關系在過去的二十年里改善了世界民眾的生活。

芮成鋼：對于中國的經濟刺激方案你有哪些建議？

歐文斯：在刺激方案中，政府應該在資本類項目上進行投資，并將其轉化成一種永久性的政府支出。我認為很好的一件事是，中國在不斷調整經濟刺激方案，在“十一五規劃”的第二三年加快投資，而且投資項目都很好，比如修建海港、飛機場、鐵路或者用于環境建設，這些都是能促進持久發展的投資項目，可以幫助經濟擺脫危機，為未來的發展做好準備。

芮成鋼：如果從貴公司的運營狀況來判斷，你如何評價目前危機對世界的影響？

歐文斯：信貸危機從2008年第一季度開始，現在已經蔓延到世界各地，這導致我們公司一些主要大宗商品在發展中國家需求銳減。預計2009年我們的零售額會從當前的510億美元下跌到400億美元。不過卡特彼勒公司已經有八十年歷史了，我們經歷了大蕭條、世界大戰和各種衰退，現在我們是處于下行軌跡，但是對于本公司的長期發展，我還是持樂觀態度的，因為中國首先就是個巨大的市場。

芮成鋼：你認為此次危機只是普通的循環還是有更深層次的體系問題？

歐文斯：我認為是有深層的體系問題。一般而言，周期性危機的誘因有通貨膨脹、美聯儲或其他貨幣機構緊縮貨幣供應、利率上調等等，最后要利用調控來抑制通脹。但這次卻不同，這次危機始于流動性過剩、缺乏監管，隨后發生了資產價格縮水，以至最后人們信心喪失，所以說這是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危機。但我還是樂觀的，經過對30年代危機的研究，各國政府與經濟學家學會了如何應對危機。危機之所以持續到現在，是因為有通貨緊縮的緣故。世界各國都出臺了經濟刺激方案，市場可以比較容易地獲得資金，因此20世紀30年代的狀況現在不會重現。

但是本次危機依然涉及結構性問題，美國需要提高儲蓄，減少消費。我對美國經濟復蘇是相當有自信的，雖然房地產市場去年達到六十五年以來的新低點，如果想要振興房地產市場，我們每年需要進行160萬次房地產交易，才能實現目標，但是我相信我們有這個能力。美國的經濟復蘇是必然的，或許會需要兩三年的時間，有可能更快。最聰明的人也無法衡量，這半年來的危機帶來了多大的影響，這種影響會持續多長時間，同樣，最聰明的人現在也無法預測未來。但至少我們不會重復大蕭條的錯誤。

芮成鋼：本次20國集團會議有兩大議題，一是撲滅大火，走出危機，二是構建監管體系。你認為本次會議應該討論的最重大問題是什么？

歐文斯：我認為有兩個。在這兩個問題上，中美將發揮非常重要的作用。首先，就是增加需求，制止世界經濟進一步下滑。美國消費者仍有購買力，當然美國的長期目標是提高儲蓄，但短期來看我們可以拉動內需。而中國的優勢在于有巨大的外匯儲備，人口眾多，儲蓄率高，因此中美兩國可以從拉動內需入手，這樣再通過開放的貿易，就可以拉動世界需求。除此之外，美國和中國可以攜手呼吁歐盟、日本等國擴大刺激方案的規模。世界各國同時實施刺激方案可以增加需求，提高流動性。此外，中美還可以合作推動監管機制的改革，避免未來重蹈覆轍，同時中國、美國、日本、歐盟都要努力通過IMF幫助貧困國家，進一步穩定世界經濟。中美還需攜手合作，呼吁重啟多哈回合談判，重建并改善WTO機制。就像騎自行車一樣，我們必須保持前進狀態，否則就會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