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成鋼：費爾德斯坦教授，你是美國經濟復興顧問委員會的成員之一，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上次你見到奧巴馬總統時，向他說了什么？

費爾德斯坦：我是在一個月之前見到他的。那時我說，經濟衰退的規模要比我們想象的大，而國會現在所做的努力和一攬子經濟刺激計劃的規模，是不足以阻止經濟衰退的繼續的。

芮成鋼：美國經濟復興顧問委員會有15名成員，你們是否常常意見不一致，甚至在一些問題上分歧很大？

費爾德斯坦：還沒有到那一步。目前為止，我們只見過一次面。大家都有機會來表達對目前形勢的認識。有人說，我們應該將更多的資金花在勞動力的培訓與技能提升上面，也有人說，我們應該給環保型產業提供更多的機會，給予更多的支持。所以說，我們在這些問題上的確有不一致的意見。

芮成鋼：有的經濟學家說，美國的經濟刺激計劃名義上有8000億美元，但真正有用的資金其實只有2000億美元左右。你認為美國應該擴大這一計劃的規模嗎？

費爾德斯坦：是的，但是前提必須是這個計劃有效。問題在于，這8000億美元將會成為國家所負的債務，這會給未來的納稅人和未來的國民經濟造成很大負擔。我并不希望看到另一個8000億美元的刺激計劃，除非它真的能比現在的這個計劃更為有效，更有力度，更能起到刺激經濟的作用，解決就業問題。

芮成鋼：目前的經濟刺激計劃能夠起到這個作用嗎？

費爾德斯坦：這個刺激計劃會起到一定的效果，但是這些效果是不夠的。我們還要讓信貸市場恢復健康，否則就不可能實現可持續的經濟增長。而且我們還需要一個足夠大的以現實項目為目標的刺激方案。

芮成鋼：你曾經為幾任美國總統工作過，包括里根、老布什和奧巴馬總統。這幾十年美國經濟起起落落，而你一直在觀察著。根據目前的各種跡象與苗頭判斷，你認為本次危機的深度和持續的時間將會如何？

費爾德斯坦：這次危機和以前的衰退很不同。我們在過去的五十年里經歷過很多次衰退，但和這次相比，它們的規模都比較小，持續時間都比較短，那些衰退主要都是由于中央銀行在應對通貨膨脹時提高利率造成的。而當他們成功解決了通貨膨脹以后，就會降低利率，經濟也會得到恢復。而這次危機不是央行在應對通貨膨脹時提高利率而造成的，這次的危機是由更為根本性的原因造成的。也就是說，人們低估了風險，銀行和個人投資者都背負了過度的風險。所以這次的危機將會比以往的衰退持續時間更長，危害更深。

芮成鋼：如果現在說，我們已經看見了隧道盡頭的燈光，是不是還太早了一些？

費爾德斯坦：當然是太早了。我們會看到經濟暫時性地上揚，不過這是因為經濟刺激計劃造成的，這種作用只會持續幾個月的時間。在那之后我們又會回落到經濟衰退中，經濟活動減少，失業率升高。

芮成鋼：你曾經訪問中國，你對中國的經濟刺激計劃有何看法？

費爾德斯坦：中國頒布了一個規模非常大的刺激計劃。我們現在還不清楚，這個計劃的多少內容已經從討論變成了實際的行動。但我仍然對中國未來幾年的經濟情況感到很樂觀。中國的經濟增長也顯著放慢了，但中國仍可能是接下來幾年里第一個從危機中恢復的國家。我認為到了2010年，中國經濟的增速將登上新臺階。

芮成鋼：是什么讓你對中國經濟的恢復如此有信心？

費爾德斯坦：近期我了解了許多中國政府提出的很好的議題，我覺得他們在所有的問題上都表現得非常積極，同時他們也依靠貨幣政策來進行調控，考慮如何從出口拉動的經濟轉向更多發展本國市場，擴大內需，而且不僅限于基礎設施的投資，而是關注更大范圍的消費。所以我的觀察是，中國在朝正確的方向行動，而且力度夠大，這是可以避免衰退的。如果不采取這樣的行動，今后幾年中國都會蒙受損失。

芮成鋼：但如果世界眾多的國家都處于衰退或者低谷之中，中國經濟仍有可能持續發展嗎？

費爾德斯坦：是的，我是這么認為的。中國的貿易順差大概占了GDP的10％，如果中國的貿易順差下降了，比如落到5％或者4％，那對中國來說會很嚴重。但中國可以讓國內消費占GDP的比例提高5％，通過增加政府在國內經濟中的支出來引導家庭減少儲蓄，增加消費。所以中國可以通過擴大內需來彌補凈出口下降造成的損失。

芮成鋼：你認為，在后危機時代，全球經濟的競爭結構會有哪些變化？國際經濟的版圖會有徹底的變化嗎？

費爾德斯坦：很明顯，中國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正在變得越來越重要。但歐洲作為一個整體仍是很強大的，是和美國旗鼓相當的經濟體，不可忽略。印度、巴西在不同領域里也是舉足輕重的，各個產油國也很重要。所以，在今后的幾年里，世界經濟將是一種多國爭鳴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