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沈威風/文 2009年的春節，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么慘淡，恰恰相反，在金融危機烏云籠罩下的中國人民，可能更傾向于用另外一種方式來給自己打氣，所以，這個春節，依然四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除夕的那一天，煙花彌漫著整個中國，爆竹聲也更加震耳欲聾。這樣一個春節，大多數人的心中，都帶著一點惶恐，又帶著一點希望，都在內心深處感嘆，2008年終于過去了，可是2009年又會怎么樣呢？

這個春節，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云坐在三亞的海灘上，心里想的是2011年的事，2009年的事他說三年前就已經想過，在他的心里，2009已經成為過去。

2月2日，大年初八，許多工廠、企業和商店選擇開業的好日子，馬云從稍有些冷（22度）的海南回到依舊多雨的杭州，一下飛機就和衛哲他們開了一下午的會，終于在晚上7點左右能坐下來喝口茶。第二天，阿里巴巴最重要的銷售團隊誠信通團隊的大會將在杭州體育館召開，附近的酒店涌進許多阿里巴巴從外地來的員工，這些年輕人神情興奮，隨身帶著許多鑼鼓樂器。馬云將在第二天早上對他們進行演講，而阿里巴巴的員工說，這個時候，他們通常都會很 “high”。晚上則是誠信通的年度大會，公司高管全部出席，給這支銷售隊伍中業績最好的人頒獎，獎杯是一座和奧斯卡很像的小金人，獲獎員工們穿著盛裝——燕尾服或晚裝，從體育場的舞臺上走下來，兩旁煙花騰空而起，這情景，會讓這些每天坐在狹小的辦公空間里、對著電腦戴著耳機進行電話銷售的年輕人產生極大的滿足感。這個時候，整個體育館會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臺上獲獎的每一個人都大聲承諾著明年的銷售數字，而看臺上每一個人也都把嗓子喊啞了。

這的確是一種很high的氣氛。這種氣氛和這個熱鬧的春節很相符，也和阿里巴巴集團一貫的形象很相符，可是我們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健忘，我們清楚地記得，在2008年7月，整個國家一片鶯歌燕舞的時候，馬云卻給阿里巴巴內部員工寫了一封關于冬天的信，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所以，high的氣氛和這個經濟寒冬并不相符。

事實上，馬云是最早提出“過冬”的企業家之一。2008年2月，在大多數中國人還在隔岸觀火地看美國那尚未燎原的次貸危機的時候，馬云就在阿里巴巴集團內部員工大會上表示，上市的主要目的之一，是為“冬天”的來臨準備更多的糧草，并提出阿里巴巴在2008年要 “深挖洞、廣積糧、做好做強不做大”。他們握著20多億美元當作“現金儲備”，準備過冬。他自己說，說這話已經晚了，他意識到冬天就要到來的時候，是在2007年下半年。不過，引起更大反響的是在2008年7月，馬云發給阿里巴巴內部員工的一封郵件被曝光，在這封標題為 “冬天的使命”的信件中，他告訴阿里巴巴的員工說，已擁有“一定的抗擊打能力”的阿里巴巴正面臨嚴峻考驗，因而他要求旗下員工肩負比以往更大的責任，“我們不僅不能讓自己倒下，還有責任保護我們的客戶”。

那個時候，阿里巴巴在香港聯交所上市的股票出現很大幅度的下跌，員工心態不穩，市場質疑聲很大，而馬云在郵件中對阿里巴巴的員工說，不要過度關注股票的價格，而應做好應對更復雜形勢的準備，因為據他講，“我們對全球經濟的基本判斷是經濟將會出現較大的問題，未來幾年經濟可能進入衰退期。我的看法是，整個經濟形勢不容樂觀，國內很多企業的生存將面臨極大挑戰。接下來的冬天會比大家想象的更長！更寒冷！更復雜！”

然而在中國的農歷春節之后，在杭州，我們卻看到被馬云危言預警半年之后的阿里巴巴集團，以一種很高昂的氣氛在迎接中國的傳統新年，而之前在11月份公布的阿里巴巴2008年第三季度財報的數字，竟然也算得上漂亮。阿里巴巴第三季度財報顯示，總營業收入為人民幣7.802億元，較去年同期增長37%；凈利潤為人民幣3.086億元，較去年同期增長49%。國際交易市場的注冊用戶數目增加了130萬名，取得歷來最大的凈增長，較去年同期上升74%；中國交易市場的營業收入較去年同期增長79%，占總營業收入38%，而去年同期則只占總營業收入29%。

阿里巴巴內部也透露，作為阿里巴巴收入主要來源的誠信通和中國供應商的續簽率，在2008年達到歷年最高。他們說，作為阿里巴巴客戶的中小企業，存活率非常高，因為在中國4千萬的中小企業中，只有1%成為阿里巴巴的付費用戶，而這1%，大多數是在年輕人領導下的敢于創新和開拓的企業，所以在過去，他們愿意為電子商務付錢，而在冬天，他們有能力存活，于是在未來，他們更加愿意在阿里巴巴上繼續付錢。

這一切不能不讓人懷疑，半年前的關于冬天的警告，馬云是在危言聳聽。當然不是，即便阿里巴巴的狀況還不錯，“經濟危機”這四個字，在這個冬天已經成為全人類共同關注的一個詞匯，上至美國總統下至外出打工的小保姆，每個人都知道，經濟危機已經發生，而且它已經實實在在地影響了我們的生活。長三角和珠三角的制造業企業有的倒閉，有的關門，有的放假；中小企業、商店以及飯館優惠措施前所未有地大；未來將要公布的2008年第四季度的財報像一個噩夢一樣，令人想都不敢想；美國人把希望全部押在一個四十多歲沒有什么經驗的新總統身上，只因為他在就職演說的時候神情凝重地重申，我們需要改變……

可是，一貫唱反調的馬云在這個時候卻說，最黑暗的時候可能已經過去了。在情感上，我們希望他的判斷是對的，從理智上，他當然也有可能是對的。當掃地的阿姨都去炒股的時候，馬云說冬天就要來了，那么當掃地的阿姨都在討論金融危機的時候，我們或許也可以相信，這就是谷底了。馬云有一句名言：當災難發生的時候，它就不是災難，只有看不見的時候突然降臨的，才是真正的災難。當我們看到全世界人民史無前例地突破洲界和國界，突破民族和宗教，希望齊心協力重塑經濟的時候，可能春天真的在悄悄降臨。

毫無疑問，阿里巴巴在2008年的業績不錯，不過馬云卻令人意外地用“最好”的一年來形容2008。當然，這也是和我們的期望不相匹配的一個答案。因為所有人都覺得，為中小企業搭建電子商務平臺的阿里巴巴，在珠三角和長三角的中小企業都出現倒閉潮，在美國、歐洲都遭受重創、消費指數連創新低的時候，怎么還能拿出漂亮的業績？又或者，阿里巴巴的股價，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即使股票不一定反映過往真實業績，至少也能表現出投資人對于未來阿里巴巴表現的一種判斷吧。

馬云卻說，不，成立十周年的阿里巴巴，業績從未這樣好過。他說，不要看那些看得到的業績，收入、利潤、瀏覽率、客戶數、續簽率……凡是在財報上看得到的業績，就已經成為過去，要把注意力放在看不見的業績上。比如客戶的滿意度，比如公司的創新能力，比如企業的社會影響力和形象，比如員工的效率和活躍度……

這個說法，或許可以解釋我們在阿里巴巴身上看到的兩個現象。首先，阿里巴巴的高層沒有拿到獎金，不過員工的年終獎，除了末位的10%之外，全部一分不少，甚至這90%的員工還能獲得平均13%的加薪。其次，是阿里巴巴公布了一個顯然不合時宜的招聘計劃，今年將向全國招聘5200人，人力儲備將在現有1.2萬人基礎上增加近45%。其中，上市公司B2B將分得最大的份額3000人，支付寶方面預計是500人，淘寶網是1000人，阿里軟件和雅虎口碑網是300人，集團層面吸納200人。也就是說，2008年這個經濟寒冬，阿里巴巴雖然無可避免地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沖擊，但整整一年的時間里他們抱著現金過冬，或者，在做那件我們已經聽了很多次的事——“練內功”。阿里巴巴有一個不成文的習慣，那就是逢單出擊，逢雙防守，戰一年，守一年，在旁觀者的眼里，就是高調一年，低調一年。所以，2009年的阿里巴巴，注定不會沉默，而是大舉出擊。在2008年令馬云非常滿意的那些看不見的業績，那些悄悄練出來的武器，在2009年會被一個一個地拋出來。不過，好消息是，馬云可能不再是以前那個說打著望遠鏡也找不到對手的馬云，不是那個喊著螞蟻能打倒大象的馬云，現在的馬云，更喜歡說的一個詞是“分享”。他甚至不喜歡聽到“電子商務帝國”這個詞，他說，不是帝國，我們在打造一條生態鏈，我們只是生態鏈上的一個平臺，或者說，平臺之一。

所以，阿里巴巴大舉出擊的2009年，可能不會發生像過往那樣慘烈的、常常淪為看客們茶余飯后談資的瘋狂口水戰。至少，馬云說，阿里巴巴是有錢人，25億美元在手，在這樣一個窮人們圍坐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時候，阿里巴巴需要站出來，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別人，為他人取暖。這句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逢低吸納的收購，不過馬云說，這是投資。

沒有人知道，2009年的春節，馬云在三亞的海灘上對于2011年想了些什么。我們只知道，阿里巴巴現在在招聘，規?？涨褒嫶?。而馬云也說過，加入阿里巴巴的人，需要很長時間的業務培訓、價值觀培訓、文化融合，三年之后，才能真正發揮作用。也就是說，這5200人，他是為三年之后的2011年準備的。如果說儲備現金是為了過冬，那么儲備人才，就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夏天。

如果，馬云認為夏天在三年之后即將到來，那么，春天或許就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