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能忘卻的記憶

如今的我已在千里之外，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每當凌晨穿梭在這座繁華的都市，搭乘地鐵趕去單位上班的時候；每當周末給父母打好問候電話，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地憶起父母年輕時候的上班歲月。那些如歌的歲月伴隨著我渡過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期，至今，那些過去的一幕幕場景仿佛就在眼前。

小的時候，父母都在湖南同一座古城的不同的化工企業工作。自從我能記事開始，印象中化工單位的工作任務就很繁重，父母都是國有企業生產第一線的員工，經常被安排翻“三班倒”或是臨時加班，那時一周只有一天公休。父母都去上班的時候，我就是頭頸掛串鑰匙的小屁孩，放學后被叮囑去街頭的小面館吃碗牛肉米粉，父母隔天來結賬。那時候街坊鄰居關系很和睦，我也常常被弄堂里的伯伯，奶奶領回家蹭飯。晚上自己寫完作業后，我就趴在床上等爸爸媽媽下了中班回家，可往往迷迷糊糊睡著了，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回的家。

學校放寒暑假的時候，媽媽不放心我長期一個人在家。就把我帶到單位一起上班，媽媽工作的車間后面有很大一塊荒地，因為單位經常采購一種蓖麻油工業原料，荒草中長滿了高大的蓖麻子植株，還有彎彎曲曲的絲瓜、綠油油的小辣椒、五彩斑斕的瓢蟲、唧唧喳喳的小鳥，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氨水及焦油的氣味，那是我童年的百草園，我可以在那里盡情地玩耍一整天。有時也到青年職工宿舍去寫作業，媽媽每年都帶教剛進廠子的青年學徒工。媽媽的徒弟們對我很好，教我下圍棋，給我講故事，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就一起趴在鋪蓋上聽收音機里播放的評書《隋唐英雄傳》。廠子里有一個小小的圖書館，我常常跑到那里借書看，同管圖書的段阿姨混得廝熟，看過金庸，梁羽生，古龍的武俠經典系列，也看過收獲，萌芽，小說界等文學雜志。前一段時間，母親電話里還念叨在街上碰見段阿姨，她還關心地詢問我近況如何。偶爾去過爸爸的工廠，一般是去理發或是冬天洗個熱水澡。每每看見爸爸站在紅彤彤的鍋爐口前用長長的鋼釬戳煤渣，雖是寒冬，汗水也已經浸濕了他工作服的后背。爸爸轉過身來，布滿黑乎乎煤飛的臉上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反復叮囑我跟隨單位同事搭乘公交車回家。

每一季度父母單位都會發放一些勞保用品。厚厚的手套，帽子，口罩以及勞動布工作服。棉紗手套先被拆掉，然后媽媽業余時間會手工織成我冬天穿的保暖長褲。爸爸的勞動布工作服我一直穿到高中畢業，至今我少年時期同學合影照上還有爸爸單位工作服的身影。媽媽單位出廠一種透明樹脂繩索的副產品，我拿了些短的廢棄產品回家做了牽?；ǖ闹Ъ?。當仲夏之夜，粉紅色的牽?；樦鴺渲K索爬滿我們家的墻壁的時候，我很是受到弄堂里小朋友的羨慕。

父母在化工單位忙碌了一輩子，年末的時候常常拿回家一張張紅彤彤的先進工作者證書。90年代后期市場化改革，古城的化工企業紛紛倒閉，父母也雙雙下崗。下崗后，父母擺過地攤，賣過香煙，幫人做過早餐，用他們的辛苦所得供我讀完了大學和研究生。稍感欣慰的是，現在父母在老家已經享受到了政府安排的社會退休養老金。父母一輩子的辛苦勞作，希望他們能夠安享晚年。

每次春節來臨，當我因為單位加班，不能攜妻子回老家過年的時候，我腦海中經常浮現一副不能忘懷的場景：大年三十的晚上，在滿天辭舊迎新的爆竹聲中，在新年的鐘聲敲響之際，媽媽穿著大衣，包裹著圍巾，踏著積雪，踩著自行車去化工工廠上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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