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城鄉分割的另一種危害
沒有看央視的春節聯歡晚會,但從新聞中看到,似乎有一個節目,大連養牛大戶劉仁喜和黑龍江種糧高手馬廣福與兩位歌星飆歌。兩位農民的演唱效果似乎不遜于兩位專業歌手,獲得觀眾最多掌聲。這讓人不由感嘆:幾十年的城鄉分割制度,城市文明的損失也許不小于鄉村。
關于上世紀50年代起逐漸建立起來、由一整套法律、政策所維系的城鄉分割制度,人們談論最多的是農民遭遇的不公平。確實,城鄉分割的制度安排極大地拖延了中國的城市化進程,損害了那些本應享有城市文明的農民的權益。城鄉貧富差距過大,乃是中國經濟結構的一大問題。今日為拯救經濟啟動內需而將目光轉向農民,但城鄉分割制度的惡果之一就是農民沒有能力消費。
然而,一項制度如果是不公正的,它除了損害那些刻意安排的犧牲者之權益外,最終也會損害設計者刻意保護的群體的權益。城鄉分割制度也使正在進行的城市化呈現出畸形,城市民眾因而喪失了很多福利,比如城市房屋價格畸高,以及非常重要的一點:城市民眾由此無法享受鄉村文明的諸多果實。
有心人或許可以注意到一個現象:20世紀美國興起的幾乎所有流行音樂樣式,無一不是淵源于鄉村?!班l村音樂”自不用說,另一種十分重要的音樂樣式———blues,也可說明問題。上個世紀初,很多音樂人,前年還在棉花地里吹口琴,去年乘坐火車到芝加哥在酒館里表演,今年又出版唱片,走紅全美,成長為巨星。他們從鄉村帶來的那種強悍的生命力,又影響了諸多音樂樣式。而所謂黑人靈歌、雷鬼等等,似乎也都淵源于鄉村。
在這里,城市、鄉村的音樂———廣而言之可以說是文明———雙向自由流動,形成了一種良性互動格局。就事物的性質而言,也許是因為接觸土地,接近神靈,在鄉村,生命的直接流露就凝聚而成為原創的文明。當然,這種文明是粗糙的,但它可以給城市文明注入新鮮血液。在城市,這些原生態的文化樣式會被精細化、雅致化,由此而普遍化為國民文化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進而它將回流鄉村,使鄉村的文明城市化,創造出新的樣式。
回頭再看中國,有過類似的故事。電影《梅蘭芳》中那個看起來相當曖昧的角色———邱如白,原型是齊如山先生。齊先生是河北高陽人,高陽曾經是北方昆曲的一個中心。光緒皇帝的父親醇親王在高陽有田地,他的府里辦有兩個昆曲戲班,招收的藝徒多為高陽境內自己田莊人家的子弟。王府戲班解散,藝人們回到老家高陽,昆山腔才與地方語言、曲調結合,形成了北方昆曲。據齊先生說,當地幾個村莊,學戲者很多,經常演戲,以至于村里的狗叫,都有高腔味兒。北京的北方昆曲劇院上世紀50年代建院之初的不少名角兒,系出自高陽。
這故事今日聽來如天方夜譚。自50年代以來,城鄉之間的法律、政策壁壘高高筑就,農民的昆曲唱得再好,因法律限制也無法進城演出,只能在鄉村里低水平地循環。而鄉村是無法支持高水平之演出的,于是,鄉村的戲曲日益粗鄙化,甚至最終消亡。高陽的昆曲就面臨著這樣的命運。反過來,城里人只能聽政府養活的劇院的演出,因為缺乏鄉村藝人的競爭,因為缺乏新鮮血液的補充,這些劇院的藝人的技藝日益退化。
不論古今中西,城市文明只要與鄉村脫離,都會傾向孱弱、敗壞。有朋友在一個京劇論壇上,用“中怯”一詞形容當代舞臺上所見的京劇演出之基本特征。這似乎也是當下中國流行音樂的現狀。唱歌、唱戲的藝人們缺乏最基本的本錢:嗓子。他們普遍聲音微弱,有氣無力,矯揉造作,離開麥克風唱不了歌或戲。這并不奇怪,與鄉村隔絕的城市的文明,必然是退化的。
自然,在田間地頭,人們依然可以聽到很多雄渾的嗓子,有令人興奮的音樂。但在城鄉隔絕制度下,音樂市場也是分割的,這些具有音樂天賦的人士無法組織民間班社進入城市,因而沒有渠道提振城市音樂的精、氣、神。
可以說,在城鄉隔絕的制度安排下,文明無法在城鄉文明之間雙向自由流動,城市、鄉村都陷入文明的貧瘠狀態。一方面,鄉村文化缺乏城市文明的滋潤,趨向于枯萎、粗鄙;另一方面,城市文明缺乏鄉村文明的補給,趨向于孱弱、造作。
對于中國這樣一個大國來說,廣闊的鄉村本來是他人應當羨慕的,是文明具有生命力、創造力的優越條件。不合理的制度卻使得現代文明僅僅局限于與土地完全隔絕的城市而先天不足、后天失調。這樣的城市也根本沒有帶動鄉村文明演進的能力。因此,為中華文明之長遠前景計,也該立刻徹底廢除城鄉分割的法律、政策體系。
(作者系北京學者)
(文章來源:09年1月31日 中國選舉與治理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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