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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當謊言成為準則
    雷頤
    2010-09-08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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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民族、國度往往會有一些不同的道德、倫理和價值觀念。而且,同一民族、同一國度在不同時代、不同歷史時期其道德、倫理和價值觀念往往也會發生許多變化。然而,“不許撒謊”卻幾乎是所有民族、所有國度從古到今都要求也必須遵從的道德戒令,因為如果一個民族、一個國度的多數成員都撒謊成性,這個民族、國度確實難以生存。所以“不許撒謊”也許是全人類一條最古老、最普遍的道德戒令。不過,這大概也是一條最難為人完全遵守、最易被人破壞的戒令,因此從很早起,人們就想出種種測謊術來維護這條戒令。

    中國早在周代即有“五聽”法來判斷當事人的陳述是否真實,據《周禮·秋官·小司寇》記載,審判者“以五聲聽獄訟,求民情:一曰辭聽,二曰色聽,三曰氣聽,四曰耳聽,五曰目聽”,即通過觀察被審者言辭是合情合理還是矛盾百出,說話時神色是從容還是緊張、氣息是平和還是慌亂、精神是沉著還是恍惚、眼神是鎮定還是游移等來綜合判定其陳述的真偽和案件的是非曲直。古印度人認為說謊的人心虛唾液分泌少,總是口干舌燥,因而發明了東方國家普遍使用的“嚼米測謊法”,即讓嫌疑人每個人放一把炒米在嘴里,嚼幾下吐出來,說謊者因口水少所以吐出的米明顯比誠實者要干一些。隨著近代科學的產生,一些科學家、醫學家開始用近代科學方法研究人在撒謊后出現的生理變化?,F在測謊器越來越復雜精密,呼吸、血壓、脈搏、皮膚電阻、語音、腦電波、瞳孔、體溫等都在測量范圍之內。其發達先進的測量精度與古代的“五聽”“嚼米”簡直不可以道里計,但其基本原理卻完全相同:撒謊時人的心理和情緒變化會引起相應的生理參量變化,這些變化一般只受植物神經系統的制約,不受大腦意識控制,通過捕捉這種生理參量變化可以幫助判斷當事人陳述的真偽。而人在撒謊時之所以會引起心理和情緒的變化,因為潛藏其下有一個更深刻的哲學原理或曰倫理規范、不論人是否意識到都在暗起作用:不許撒謊!

    然而,現實生活的復雜畢竟遠遠超過單純的哲學原理或倫理規范。大千世界,無所不有。從野心家的彌天大謊到蕓蕓眾生的偶撒小謊,一生中從未撒過謊的能有幾人?更何況,有時是客觀的社會環境迫使善良正直之輩不能不撒謊。

    蕭乾先生曾寫道:“五七年夏天我坐在大樓里挨斗時,看到善良人竟然也張牙舞爪,誠實人也睜眼撒起謊來,我絕望了。反右傾以后,這片大地更加沉寂了。革命者變得唯唯諾諾,革命變得陰陰慘慘。農場孟技術員頭天在隊部挨了批,第二天就在田埂上朝我們大聲嚷著:‘我保守,我跟不上時代。聽著,畝產可不是兩千斤,是兩萬斤!聽見了嗎?兩萬!’大家都豁出去了。那本辯證唯物主義顛倒過來念了。謊言成了真理?!保ㄊ捛骸侗本┏请s憶》,人民日報出版社1987年5月版,第109頁)這種“高產”有“新聞照片為證”。新中國的新聞攝影向蘇聯學習了“組織加工”與“擺拍”傳統,但在1956-1957年,一些記者對新聞攝影能否“組織加工”與“擺拍”提出疑問,引發一場爭論。最后,實際以可以“組織加工”與“擺拍”收場。這就為后來大規模的“造假”,或美其名曰“組織加工”提供了理論依據。(晉永權:《紅旗照相館:1956-1959年中國攝影爭辯》,金城出版社2009年版,第3-58頁)

    在這種理論“支持”下,1958年8月15日,《人民日報》一版刊登了署名“新華社記者于澄建”拍攝的一組新聞照片,報道湖北省麻城縣麻溪河鄉建國一社一塊畝產3萬斤的“天下第一田”。其中一幅照片是四個孩子在生長著的稻穗上跳動,文字說明是:“這塊高產田里的早稻長得密密層層,孩子站在上面就像在沙發上似的?!贝藞D一發,引起轟動,作為典型加以推廣,產生了巨大的示范效應。8月28日,《中國青年報》刊登署名“戈永坤攝(新華社稿)”的新聞照片,報道安徽省繁昌縣峨山鄉東方紅三社一塊“豐收田”,相片中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坐在稻穗上,文字說明是:“在收割時,有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好奇地爬上了稻穗,盤坐在稻穗上,竟對稻穗沒有多大的影響?!?958年9月5日,《人民日報》和《中國青年報》同時刊登了署名“新華社記者李志昭攝”的廣東北部山區連縣星子鄉田北社中稻大豐收的新聞照片,圖片中是稻穗上站著13個青年!《中國青年報》的文字說明是:“請看,這張六萬斤‘衛星’田照片,更穩穩當當地站著十三個青年!誰知道祖國的明天,還有多少奇跡中的奇跡將要出現?!薄度嗣袢請蟆返奈淖终f明是:“這塊稻田里的稻谷像金黃色的地毯一樣,十三個人站在上面也壓不倒?!?

    幾十年后,于建澄終于說出了這張“新聞照片”的真相:“它是把那十幾畝、二十幾畝快成熟水稻并到一個大田里面,而且這個稻田很小,只有幾分地,從這個上面你可以看到,它是層層疊疊的,其實根本就不是,整個都倒伏了,所以,這群小孩就可以站在這個上面?!睂@種明顯違反常識的“新聞照片”,當時有論者強調:“這種新的 ‘組織加工’我認為很好,不僅不會影響真實性,反而更真實地說明了豐收,使人感到真實可信?!?

    (《紅旗照相館:1956-1959年中國攝影爭辯》第109-135頁)

    一旦“謊言成了真理”,謊言的制造者自身也被欺騙了。一般意義上的“謊言”是指撒謊者有意背離一個確知的真實,但撒謊者知道真相,然而在“謊言成了真理”的過程中,謊言制造者本身漸漸也成為謊言的相信者。當袁世凱一心稱帝、不容他人反對甚至略表不同時,他就得不到反對的信息,他得到并且逐漸信以為真的“民意”就是天下“臣民”都衷心擁戴他當皇帝。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罪與罰》中的一個人物在抨擊為“結案”而經常制造冤案的沙俄警察時說:“這事最叫人生氣的是什么呢?不是他們在說謊,說謊一向是可以原諒的;說謊是情有可原的事,因為由假可以及真。不,叫人惱火的是,他們不但說謊,還崇拜他們自己的謊言?!保ㄍ铀雇滓蛩够骸蹲锱c罰》,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10月版,第164頁)

    對有良心的人來說,撒謊確實令人痛苦,所以,蕭乾先生略帶自慰地“感謝”自己因被打成“右派”而被“剝奪”了“撒謊的權利”:“我的‘右派’改正之后,多少好心人以惋惜的口氣對我說,你損失了二十多年啊,而且是你一生中精力最充沛飽滿的一段時光。要是沒‘戴帽’該可以寫出多少東西!感謝之余,我心里卻并不以為然。在鼓勵說謊,甚至只許說謊的年月里,被奪去手中的筆,有什么不好呢?我不必一面看到朋友家的暖氣管子被拆掉抬走,一面又違心地去歌頌大煉鋼鐵。一個用筆桿的人,倘若不能寫出心坎上的話,確實還不如當只寒蟬好……每當有人以好奇或同情的語氣問起我那段沉默的日子時,我就回答說,那是塞翁失馬,因禍得福。這并不是遁辭,而是肺腑之言?!保ㄍ?,第111頁)同樣,索爾仁尼琴的小說《癌病房》中患了癌癥的“流放者”奧列格對同患癌癥的“自由人”舒路賓表示自己羨慕其自由之身時,沒想到舒路賓卻對“不自由”的奧列格說:“您至少比較不那么昧著良心說話,您懂嗎?您至少不那么委曲求全,這一點可要珍惜!你們被捕,我們便被趕到群眾大會上去批斗你們。你們被處死刑,我們就得站著鼓掌擁護法庭的宣判。不光是鼓掌,連槍決也是我們要求的。注意,是要求!您該記得,當時報上往往這樣寫道:‘全體蘇聯人民了解到這般聞所未聞的卑劣罪行,無不義憤填膺,就像一個人一樣……您可知道‘就像一個人’這幾個字對我們意味著什么?我們都是各不相同的人,可是忽然間‘就像一個人一樣’!鼓掌時必須把手舉得老高,讓鄰座和主席團都看得見。誰活得不耐煩啦?誰愿挺身為你們辯護?誰敢唱不同的調子?這樣做的人如今又在何方?”對這種大多數人都撒謊的“怪象”,路舒賓一針見血地說道:“難道全體人民都是傻瓜?請恕我直言!人民是聰明的,人民要活下去。大國的人民有這樣一條守則:熬過一切,保存自己!將來歷史指著我們每一個人的墳墓問起 ‘他是何許樣人’的時候,只得用普希金的詩句來回答:‘在我們這個可鄙的時代,無非是暴君、叛徒,或是囚犯——五行中人不出這三者以外?!保ㄋ鳡柸誓崆伲骸栋┎》俊?,上海譯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593、594頁)這是普希金寫于1826年的 《致維亞節姆斯基》詩中名句,痛責沙皇專制的殘暴、虛偽。

    普希金所言或許過于偏激,但這種激憤是針對那種人人必須“表態”,連“沉默的權利”或曰“沉默的自由”都沒有而發。在任何時候都講真話確實可貴,但首先要做到不講假話,要有沉默的權利與自由。叔本華認為沉默并非不義,謊騙才是不義,而且是一種暴力。雖然沒有說出真話,但有沉默的權利,即不撒謊的權利,確是社會的巨大進步。

    當然,生活中每個人都可能會因種種不同原因撒謊,普通人當然不可能像袁世凱這類政治人物撒彌天大謊,盡管有些謊言還真情有可原,但總歸于道德有虧。不過,如果有千千萬萬人因同一原因撒謊,那么“有問題”的肯定是這個導致眾人撒謊的“原因”。

    過來人都應該記得,當年知青返城難于上青天,但規定患有某幾種病者可以留城或“因病”返城,不過必須有省、市級醫院的證明,許多知青和家長于是想方設法開出“有病”證明。到上世紀70年代末,“文革”剛結束,但“兩個凡是”還未破除,包括“上山下鄉”在內的“文革事物”還屬于不能否定的禁忌,然而千百萬知青已開始強烈要求返城,很難阻止。面對這種“兩難”局面,有關部門俯察民情,十分明智地通權達變,規定凡“因病”都可以返城,而問題的關鍵在于同意“普通醫院”都可以開“有病”證明,“建設兵團”的“團部”醫院都可以開,到后來,有的兵團醫院的醫生拿著一本本早已按病返要求寫好的“病歷”,只是快速填寫“病人”姓名而已。有千百萬知青都“因病”返城,幾乎一夜之間,大潮突然退去……許多回憶文章與“知青小說”對此都有詳盡的描述。既沒有(當時還不能)公開否定荒誕的“新事物”,又在實際中順應了民意,這是決策者的高明之處。在這種語境中,“醫生”與“病人”已不是“心照不宣”地撒謊,而是公開地“弄虛作假”。然而,誰又能指責“醫生”、“病人”與“決策者”呢?均為情非得已矣。問題出在那種悖逆民情荒誕的制度,并用諸如“反修防修”之類的意識形態將其神圣化,使其難以遽廢。當一種制度明顯不合時宜,不為人信奉、遵從卻又不能廢止時,便會出現這種陽奉陰違的“集體性撒謊”或者說“制度性謊言”。

    然而,不論有多少情有可原的理由,當謊言成為準則、許許多多人不得不動輒說謊時,終將導致“說謊感”的喪失,最后是全社會誠信全無。一旦撒謊成性,就會如俗話所說,“撒謊臉都不紅”,沒有任何生理反應;這樣,測謊器根本無法測出被測者是否撒謊。如果一個群體、民族竟要靠測謊器來維持其“誠實”,無疑是這個群體、民族的奇恥大辱;但如果連測謊器都無法維持其“誠實”,這個群體、民族則已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雷頤

    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leiyi5684@vip.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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