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解的心結

近來奧巴馬政府一直在說，要“重啟”俄美關系。我問一位俄羅斯的分析家，對“重啟”這個詞怎么看，他聳了聳肩，若有所思地說：“按下電腦上的重啟鍵之后，會發生什么情況？電腦屏幕會變暗，但過不了多久，就又恢復原來的圖案?！?

他的這番懷疑性的言論，可以幫助我們正確地理解奧巴馬總統現在對俄羅斯的訪問。俄羅斯人和美國人都不希望會談破裂，兩國元首在會談之后，可能發表一份聯合的“總統共識”，并簽署一些其他的協議。但美俄雙方都不準備解決對方在基本國家安全方面的各種顧慮。除非這一狀況改變，否則在這次的“重啟”之后，俄美關系將保持原樣，甚至會爆發新一輪的碰撞。

自從1991年蘇聯瓦解以來，俄羅斯領導人一直怒氣難消，憤憤不平。在一群來自西方的客人面前，克里姆林宮的一位高級顧問發出了一連串的怨言：俄羅斯在20世紀90年代的混亂時期急需美國的幫助，但美國一直袖手旁觀；俄羅斯在“9·11”事件之后努力幫助美國，但（他認為）美國不知感恩，反而向車臣的穆斯林恐怖分子提供護照和資金，幫助他們與俄羅斯對抗；俄羅斯希望與美國在安全問題上合作，但布什政府卻推動北約東擴，直抵俄羅斯的邊界，并圖謀在波蘭與捷克共和國部署導彈防御設施。

這位顧問是俄羅斯總統梅德韋杰夫和總理普京的一位重要幕僚，他憤怒地說：“美國欠俄羅斯的情，欠了很多，這是必須要還的?！彼闹饕馑际?，美國在過去的種種行為威脅到了俄羅斯的安全，對于這些行為，克里姆林宮是不會輕易釋懷的。

俄羅斯人認為，美國無視他們的國家利益，于是在伊朗核問題等事關美國安全的問題上，他們也作壁上觀。普京的另一位顧問斬釘截鐵地說：“只有美國人才把伊朗視為心頭大患。誰知道你們為什么會對伊朗如此害怕？這也許可以回溯到你們過去對于西部荒原上的印第安人的恐懼。伊朗是你們的問題，不是我們的問題?！?

美俄雙方急需的，是進行真正的戰略對話，厘清雙方的重大利益，并使雙方可以找到出路，達成交易，擺脫僵局。曾在美國國務院任職的俄羅斯問題專家格拉漢姆（TomGraham）說：“在本次會談中，俄方的要求主要是消極性的，他們只是希望美國別去做一些事情，而美國所要求的也大抵如此。在這種消極性要求的基礎之上，是無法構建長期的戰略關系的?！?

日前的峰會至少能打破美俄之間的堅冰。奧巴馬將分別會見梅德韋杰夫和普京，前者是俄羅斯名義上的國家元首，后者是現在掌握實權的前總統。普京的顧問說，克里姆林宮現在對奧巴馬的態度是：“我們來試探一下這個家伙，看他能做點什么?！?

奧巴馬政府已經明確表示，在俄羅斯最關心的問題上，美國不會做出妥協。白宮顧問麥克福爾（MichaelMcFaul）在接受《華爾街日報》采訪時說：“在北約東擴和導彈防御體系問題上，我們不會與俄方達成任何交易，也不會給予任何承諾?！倍诿绹P心的問題上，俄羅斯人也在發出類似的決不妥協的信號。

不再是超級大國的俄羅斯，心里頭總是有一些隱隱的怨恨。和我交談的俄羅斯人經常說，他們有一種“遭人羞辱”的感覺。例如，一位經商的億萬富翁告訴我，俄羅斯之所以撤回了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申請，就是因為“普京先生認定，這可以避免俄羅斯遭受侮辱”。上述的那位克里姆林宮的高級顧問說，莫斯科之所以對烏克蘭極為關心，就是因為那里的俄羅斯族人在不斷地向莫斯科發問：“你們什么時候會讓我們擺脫恥辱？”

“自由戰略中心”主任、保加利亞人克拉斯特夫（IvanKrastev）說：“美俄關系將步入一段更加危險的時期?！彼嬲f：“在俄羅斯，人們將反美情緒當作國家建設的一種資源。這是我們必須面對的現實?！?

古往今來，在大帝國崩潰之后，人們總是會有這樣的情緒。在蘇聯解體之后，俄美之間的緊張關系被暫時掩蓋了起來，但現在又恢復了。俄羅斯記者法迪夫 （ValeryFadeev）認為，俄羅斯人的大國情緒是根深蒂固的，他引用了普京去年所說的一句話作為證明：“要是不能復興為在全世界名列前茅的國家，俄羅斯就將滅亡?！?

奧巴馬的魔力并不足以解決這些問題。要讓美俄關系真正恢復正常，雙方需要進行緊密的討論和嚴肅的協商。雙方都必須解決對方心中的疑慮。

在1991年之后，美國可以對俄羅斯不聞不問，根本不用擔心對方的反彈。但在今天，這樣的做法已經變得很危險了。俄羅斯是一頭身受重傷、體質虛弱的熊，但它依然能制造巨大的傷害。對這頭熊視而不見，或者一廂情愿地希望它能消失，只是一種逃避，而不是一種戰略。

（本文由《華盛頓郵報》提供中文版權。趙信/譯）

大衛·伊格內休斯

美國《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曾任《國際先驅論壇報》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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