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及正版是必由之路

微軟開始用黑屏背景對盜版用戶作提示。準確地說，只有正在使用盜版視窗系統、又同意授權微軟作驗證的計算機用戶，才會遭遇黑屏提示；而且，黑屏只是提示，既不影響用戶操作，也不傳送用戶信息；更重要的是，此舉并非只針對中國地區，而是微軟全球反盜版行動的一部分。然而，國內網民嘩然，非議之聲四起。這折射出兩個問題：一是盜版用戶仍然眾多，二是正版意識仍然薄弱。讓我從法理、道理和學理三個層面討論此事。

從法理上看，微軟的行動顯然是經過推敲的。首先，“盜用者”不是“消費者”，微軟本沒有責任向他們提供任何服務，更不用說完整和完善的服務，而黑屏給軟件盜用者帶來的不便，應該小于門窗和鎖頭給小偷帶來的不便，也小于米缸蓋子給老鼠帶來的不便，坊間的“此舉有點過”和“傷害消費者”之說無從談起。

其次，微軟的在線交互操作和彈出提示信息等行為，不僅是軟件售后服務的重要部分，而且是用戶在安裝軟件和接受驗證前就同意的。假如不同意，用戶就應該停止安裝和拒絕參與。你情我愿，是合約的基本精神，微軟“入室涂烏”之說也不成立。

在道理的層面，有人說用盜版是因為微軟產品太貴。我要問，貴是不是去偷奔馳寶馬的理由？有人說用盜版是因為沒有替代品。但市面上不是早就有許多“自由軟件”了嗎？求伯君先生不是在強調金山跟微軟的一樣好用嗎？是的，是有差別，可有哪類產品是品牌之間沒有差別的？還有人說，用盜版是因為微軟壟斷。我不認為微軟壟斷，因為市場上不僅有大量替代產品，而且行業入口是敞開的；但即使微軟是壟斷，那盜用就因此合理了嗎？油田開采也是壟斷的，試問到油站偷油的后果是什么？

值得思考的是，為什么一下子涌現出那么多進退失據的盜版理由？我十年前就在我的一篇文章《憑什么挑戰微軟》中解釋過：如果一個人，既要偷東西，又要立牌坊，那他就不得不搬出很多言之不成理的東西。十年過去，問題依舊，那就是我們究竟有沒有勇氣承認盜版是不體面甚至是不合法的行為。

今年3月，我的老師博祖（Don－aldJ.Boudreaux）教授的母親病故。博祖發表短文紀念時寫道：“五歲時，我擅自拿了鄰居珍妮小姐繞在廚房門把上的橡皮筋。媽媽發現后，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拉回珍妮家，要我為偷竊行為道歉。媽媽就是這樣說的：偷竊。我辯解說，那只是很廉價的橡皮筋?！@沒關系！’媽媽毫不含糊地回答：‘偷竊就是偷竊。你就是偷了。我替你感到羞愧’。時至今日，我還記得我學會替自己感到羞愧的感覺”。

家教本來就是這樣來的，古今中外皆然。我明白人們羅列的種種所謂困難，包括沒有錢買正版軟件，也沒有興趣轉用免費軟件，更沒有勇氣承認盜用等等，但我們能不能從最起碼的做起，能不能從停止鋪天蓋地地為盜版尋找理由做起，從理解和尊重知識產權做起？

最后從學理角度談——是經濟學的角度。不少人還不理解“有效打擊盜版”必然促使“軟件顯著降價”的因果關系。他們以為消滅了盜版，正版就會更貴。但經濟學的推斷恰恰相反：只要鉗制盜版的手段越來越強，學生和家庭用戶就必然越來越買得起正版。

從經濟學看，定價與成本無關。雖然，在企業開張前，權衡成本與收益是通行的作法；但一旦開張，產品的定價就與成本脫節。不管成本高低，只要付出了，就不再是成本，而產品定價的一般準則，永遠是“能賺多少就賺多少”。

產品的價格不是事前根據成本決定的，而是事后根據市場鈔票投票的結果決定的；而鈔票投票的結果，在企業投產階段是個未知數；那只能在產品出來以后，通過各種各樣的營銷策略，從消費者手上爭取過來。這就是說，定價由供求決定，與成本無關。

這個原理的推論是：一旦杜絕盜版，軟件就會變得便宜。具體地，微軟軟件之所以貴，主要原因在于盜版嚴重。因為盜版嚴重，微軟實際面對的就只有企業用戶市場，而并無個人用戶市場，或者說它在個人用戶市場上的份額，小得不足以誘使它在不同性質的市場上實施“區別定價（pricedis－crimination）”。顯然，在對盜版缺乏有效遏制的情況下，正版軟件即使價格減半，微軟也不會在個人用戶市場增加多少收入。

然而，一旦遏制盜版的手段跟進，其市場范圍就會隨即擴大，微軟就沒有理由違背 “能賺多少就賺多少”的商業準則，不對其新增的市場作“區別定價”處理。事實上，與品牌計算機捆綁銷售的微軟軟件，由于能夠有效地控制盜版（如東芝電腦的安裝盤就只能用于本機安裝），其價格就能大幅度下降，以致低到不太影響購買決定的程度。

保護知識產權是席卷全球的共識和大勢；而互聯網的普及，則為鉗制盜版提供了越來越有效的工具；從購買力角度估算，一個五年前只買得起主流硬件、然后聲稱根本買不起正版軟件的用戶，今天已經可以用同樣的價錢購買性能好得多、且預裝了常用正版軟件的主流品牌機型。上述因素指向同一個結論：普及正版將是技術和經濟發展后的必由之路——尋找借口繞開正版，將變得越來越不光彩，越來越不可能，和越來越沒必要。

薛兆豐

美國西北大學法學院博士后研究員北京大學“法律經濟學研究中心”研究員http://XueZhaofe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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