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中的選擇(2)
這次危機的根源在哪里
我們再看我們現在面對的這次經濟危機。有沒有人預測過這次危機?其實也有。有一個叫彼得·席夫(PeterSchiff)的學者型投資家,在2006年,甚至更早的時候,就預測到次貸危機很快會發生,美國經濟會因此進入大蕭條、大崩潰的階段。同一年,國際清算銀行的首席經濟學家威廉·懷特(WilliamWhite)撰文認為,世界性的經濟危機將要發生。另外,美國米塞斯研究所的經濟學家KrassmirPetrov2004年就寫了一篇文章,將當時的中國經濟與1920年代的美國經濟的情形進行對比后,預測2008年之后中國會出現大蕭條。這三位經濟學家都被認為是奧地利學派經濟學家或其擁護者,他們分析經濟的理論框架來自哈耶克的商業周期理論。威廉·懷特認為,就分析當前全球經濟問題而言,奧地利學派的理論更為適用。當然,也有非奧地利學派的學者提出過類似的警告。
在我看來,這次危機的根源和1929年那次危機沒有什么大的區別。美聯儲實行持續的低利率政策和信貸擴張,市場信號扭曲,原本不該借錢的人都開始借錢,原本不該買房子的人都開始買房子,原本不該投資的項目都開始投資,由此,房地產泡沫和股票泡沫急劇膨脹。次貸危機就是因為在低利率和房地產泡沫的誘惑下,不該借錢買房的人借錢買房,但它是導火線,不是經濟危機的根源。當利率信號被政府扭曲之后,無論金融資產還是實物資產,定價機制都失靈。比如,股票的市盈率不再是判斷股票價格合理與否的合適指標,因為利潤本身是扭曲的。利潤之所以是扭曲的,因為產品價格扭曲。而這,與放松金融管制無關。
還有另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美國政府對房地產市場的貸款擔保。中國之所以愿意買幾千億的房地美和房利美“兩房”債券,把錢大方地借給它們,因為這是兩個政府擔保的機構。如果政府不做擔保,我們不會把錢借給它們。政府擔保之后,放款人不再擔心借款人的資信好壞和還款能力,借款人知道被擔保之后也就開始放心借錢。這是政府政策導致的道德風險行為,也是東南亞經濟危機發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是,另一方面,這次危機與1929年的危機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那時的中國是一個很小的經濟體,但現在已今非昔比。這一點是我們理解今天的經濟危機必須要加進去的元素。不能理解中國經濟就無法完整解釋這次危機的原因;不能理解中國在世界中的地位,也就沒有辦法走出這次危機。
國際上有一些觀點認為,這次危機是中國導致的。因為中國人不花錢就促使美國人花錢。這種觀點當然是不對的,正如我們不能把東南亞的經濟危機歸結于美國的債權人一樣。但他們提出的問題值得我們思考,而不要僅僅停留在情緒化的反擊。中國的貿易順差對GDP的比例達到7%—8%;外匯儲備,1996年1000億,2001年2000億,2006年10000億,2008年達到了19500億。國際經濟體系當中,一國外匯儲備如此快速的上升會給全球經濟帶來怎樣的影響呢?假如五年前危機爆發會像今天這么嚴重嗎?我想不會,美國人要想多花錢也花不了那么多,因為沒有人給他提供。如果我們的金融體制更自由一些,我們在五年前實現匯率自由浮動,人民幣的升值就會給中國企業及時敲響警鐘,會讓我們的企業家注意提升自己的產品質量,而不是一味地用廉價勞動力和廉價資源搞出口,我們就不會有那么多的外貿順差,也不會有那么多的外匯儲備,中國的貨幣供給增長也就不會那么快,投資規模也就不會那么大,即使美國經濟出問題了,我們自己面臨的困難也不會這么大!
經濟危機一定是多方面行為的結果。放款的人,借款的人,都有責任,這兩方面離開任何一方也不行。根本的問題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樣的行為方式。中國經濟當前面臨的困難,與其說是美國金融體制太自由造成的,不如說是中國金融體制太不自由而放大的。無論哪方面,都與“看得見的手”的失誤有關。
政府救市,還是自由調整
經濟出了問題,人們通常會求助于政府,政府也認為自己責無旁貸。
讓政府通過增加信貸和擴大需求的辦法把經濟從蕭條當中挽救出來,有沒有可能呢?我抱懷疑態度。1929年危機為什么拖了那么長時間?就是因為危機開始后政府干預太多了?,F在有人講是羅斯福1933年的新政挽救了美國經濟,其實羅斯福沒有多少新政,羅斯福的政策在他的前任胡佛手里都早已開始實施了?,F有的大量證據證明,美國政府加大公共工程投資,提高關稅,限制工資的調整,都是在羅斯福上任之前進行的,所以導致了失敗。根據奧地利學派經濟學家的研究,正是政府的救市措施延緩了市場的自身調整,使蕭條持續了更長時間。1990年后日本政府救市政策的失敗也說明了這一點,零利率政策和大量的公共投資并沒有把日本從蕭條中解救出來。
我們今天的救市能不能成功呢?我想也可能會有短期效果。但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是什么?是市場自身的調整,政府救市的結果可能延緩市場的調整。打一個比方,現在的經濟就像一個吸毒病人,醫生給吸毒病人開的藥方卻是嗎啡,最后的結果可能會使問題更嚴重。這叫 “飲鴆止渴”。過度的投資,可能用不了多久,經濟又會掉下來,而且,可能會掉得更慘。
以房地產為例,我同意取消房地產市場上所有提高交易成本的政策和規定,讓市場更好地發揮作用,但僅此而已,我不同意政府去救市。只要交易自由了,該掉到什么價位就掉到什么價位,政府不應該干預。如果現在政府老想托市,本來一平米應該是5000塊,如果我們非要維持在6000塊,看起來掉不下去,但始終沒有人買房,房地產市場不可能發展。反之,如果我們讓它一下子掉到底,掉到5000甚至3000,房地產市場會很快活躍起來。不僅是房地產,在所有的行業,都是同一個道理。
政府對破產企業的拯救不僅扭曲了市場的懲罰機制,延緩了結構調整,而且常常把小問題變成大問題,因為政府只解決大問題不解決小問題。政府的拯救措施也降低了企業界自救的積極性,導致更多的投資失誤和更多的壞賬。政府投入的資金越多,資金越短缺。而這正是中國經濟的老大難問題。
現在,各國政府搞的都是凱恩斯主義的一套:刺激需求。但這在理論上是講不通的。既然我們認為危機是由于美國人的過度消費和中國人過度投資引起的,怎么又可能通過進一步刺激消費和投資解決危機呢?
有人說中國人只賺錢不花錢,儲蓄率太高。但事實上,在過去的十幾年里,中國家庭儲蓄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是降低的,從1996年的30%以上下降到2000年的25%左右,之后沒有大的變化;中國居民消費占GDP的比重1996年是20%,到2000年只有15%,2005年是16%,遠低于印度的22%。當然,中國的儲蓄率確實是世界上最高的,但主要原因是企業儲蓄和政府儲蓄高,而不是家庭的儲蓄率太高。企業儲蓄高有一些是合理的,但也有一些是不合理的。國有企業為什么有那么大的投資?因為對他們而言,賺了錢不需要分紅,不需要交給政府和家庭,資金成本等于零,甚至是負的(如果預期花不完的錢將來會被上收的話),不投白不投!一方面是無效的投資,另一方面,居民卻沒錢花。這才是中國的現實。
中國統計年鑒分別計算了消費、投資和凈出口對GDP增長的“貢獻率”,一些評論家也經常引用這個數據。但這個統計數據很讓人費解。如果按這個統計數據對過去三十年的GDP增長做個回歸,我們發現,“消費貢獻率”和“出口貢獻率”與GDP的增長率負相關,只有“投資貢獻率”與GDP增長率正相關。也就是說,消費和出口的“貢獻率”越大,GDP增長越低;投資的“貢獻率”越大,GDP的增長率越高。那么,為了GDP的增長,我們究竟應該是刺激消費、刺激出口還是刺激投資?
這個問題說明,凱恩斯主義的需求經濟學提供不了我們解決問題的答案。我們要知道,推動經濟增長的是生產,是供給,而不是需求;是供給創造需求,而不是需求創造供給。如果刺激需求就可以發展經濟,我們早就進入共產主義社會了!鄧小平1992年南巡講話并沒有告訴我們怎樣刺激需求,但是之后中國經濟有了新飛躍。為什么?因為鄧小平擴大了個人選擇的自由,個人有了創業機會,可以經商做企業,經濟自然就開始增長。這個思想對我們今天仍然是可用的。所以,我們應該像奧地利學派主張的那樣,通過產權制度和激勵制度的改進刺激生產,而不是刺激需求,把儲蓄看成罪惡。這可能是最好的選擇。讓居民增加消費的唯一辦法就是收入增長,收入增長了,消費自然就會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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