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評論員 丁力 年初從突尼斯迸發的民主愿望迅速傳到埃及、也門等國家，現在正蔓延到更多的專制國家。目前局勢正在急劇變化的是北非的利比亞——夾在突尼斯和埃及之間的另一個阿拉伯國家。

2月15日，抗議從利比亞東部（埃及方向）城市班加西開始。民眾呼喊反對腐敗的口號，卻受到軍警的鎮壓、阻擊手的伏擊?？棺h變成起義，起義者占領了利比亞這座第二大城市。全國各地都掀起了抗議。在首都的黎波里的綠色廣場上，抗議者與軍隊發生沖突。利比亞領導人穆阿邁爾·卡扎菲拒絕下臺，甚至派戰機轟炸抗議者?？ㄔ埔呀泩陶?1年——整整兩代人的時間。

二戰期間，英國軍隊從埃及向西反擊德軍，1942年11月取得阿萊曼戰役的勝利，次年1月占領的黎波里。這次利比亞抗議浪潮的方向也一樣。反擊者是本地人，他們還沒有勝利在握。

誰伸出了“黑手”？ 

抗議者遭到鎮壓。利比亞政府軍的直升機和戰機襲擊了首都的黎波里的居民區，非洲雇傭兵和支持卡扎菲的武裝人員向人群開槍。但是，也有希望的一面，許多軍人不愿向本國平民開槍開炮。21日，為了逃避轟炸抗議者的命令，利比亞空軍的兩位戰斗機飛行員駕機叛逃到馬爾他。據報道，還有拒絕轟炸平民的飛行員跳傘，讓戰機墜毀。陸軍官兵則丟棄坦克，整個導彈基地的軍人逃走。一些軍人加入了抗議者的隊伍。因此，為了維護穩定，殘暴的非洲雇傭兵進入了利比亞。

1969年通過軍事政變上臺的卡扎菲相信武力，他寧可毀滅這個國家。他的次子賽義夫向抗議者發出死亡威脅，并說，為了保護他的父親，軍隊將“戰斗到最后一顆子彈”。他在等著接班呢。 

卡扎菲譴責抗議者破壞穩定。這只是他的穩定，不是利比亞人的穩定——他們根本沒有選擇。獨裁者們一向堅信，被統治者只能逆來順受，他們的任何表示不滿的言行都是不可容忍的。

毫無疑問，卡扎菲還要譴責外國干涉利比亞內政。獨裁者和他們的擁躉從來都蔑視本國平民，完全忽視他們的被壓制的愿望和潛伏的力量，直到憤怒的火山噴發。統治者及其幫兇譴責美國以及其他民主國家的“黑手”，這是因為他們不相信本國民眾膽敢反抗，并為鎮壓找借口。

在北非阿拉伯國家的民主化進程中，美國得到的弊大于利。這是它在埃及革命中態度曖昧的原因。當然，埃及的穆巴拉克是美國的盟友，而卡扎菲曾經以美國為敵。但在2003年以后，利比亞與美國比較友好，而歐洲在大量進口利比亞的石油和天然氣。它們與利比亞建立了密切的利益關系?，F在，有經濟學家提醒商業界注意利比亞動蕩對石油價格、全球經濟的影響。

在中東民主進程中，美國面對利益與價值的沖突，在決策時猶豫不定。不過，在追求國家利益的同時，美國官員們還保留了價值觀。他們更不可能把他們的個人利益變成有特色的價值。

如果認為凡支持利比亞的抗議者就是“黑手”，那么，支持專制獨裁就成了“正義行為”。價值與利益不是一回事，也不一定是一致的。黑手或白手的行為中不包含利益追求。任何一個國家的政府，即使實力很有限，也必須在全球政局的變動中謀求本國利益，否則就嚴重失職。

挑起抗議的唯一“黑手”是長期的專制壓迫。從北部城市到南部沙漠部落，利比亞人在反抗。他們的一些軍人和外交官也作出了選擇，不再與卡扎菲同流合污。這些勇敢的人也不是黑手。

國家恐怖主義 

卡扎菲說他不會放棄權力，他還要繼續“革命”。從過去到現在，他的革命主要手段是恐怖。

卡扎菲的國家恐怖主義不僅對內，還對外。在1980年代，發生了一系列針對美國和西方的恐怖襲擊，卡扎菲表示祝賀，還說要訓練恐怖分子。美國認定卡扎菲是幕后黑手。作為報復，1986年4月15日，美國空襲利比亞，轟炸5個軍事目標。利比亞700多人傷亡，卡扎菲負輕傷。

1988年7月3日，美國軍艦在霍爾木茲海峽用導彈擊毀伊朗的一架民航班機，290名乘客死亡。

1988年12月21日，泛美航空公司的一架民航飛機在蘇格蘭小鎮洛克比上空爆炸，造成270人死亡。調查發現是利比亞特工在飛機上安置了炸藥。1999年，利比亞被迫交出嫌疑人，此人被判有罪。2002年，利比亞承認對空難負責，后來又向受害者家屬支付賠償金。2009年，正在服刑的利比亞特工被釋放?；貒奶毓こ蔀橛⑿?，受到卡扎菲次子賽義夫和數千人的熱烈歡迎。據一項民意調查，45%的英國人相信，釋放特工與英國在利比亞的石油利益有關。

服軟的卡扎菲與美英建立了共同利益。在國內，卡扎菲仍繼續恐怖統治。他的利比亞宣稱利信奉自由、社會主義和阿拉伯統一等原則，卻以恐怖黑手維護專制，人人都要熟讀他的“綠寶書”。 

好的獨裁者與壞的獨裁者 

在任何恐怖的地方都可以“拔將軍”。與卡扎菲相比，穆巴拉克顯然好一些。但是，與獨裁相比，民主是個好東西。民眾要趕走這些獨裁者，但現在還不能確定民主將降臨到這些國家。

伊斯蘭文明終將適應現代文明。一些古文明取得了燦爛成就，那是因為有自由，或較為開明的專制。專制強化時，文明衰敗。在現代社會，開明專制已不可得，因為這是一種脆弱的中間狀態，不能長久維持，必然倒向更壞的專制或者民主。一旦人民能夠發出聲音，專制便失去立足之地。也可以說，這是民主的錯、這是民主的“黑手”。由于專制統治下的民眾有對比，有選擇，產生了對民主的渴望，獨裁者不得不更加壓迫，更加封閉國民的耳目和頭腦。

但專制必將消失，恐怖主義也將隨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