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金幣農夫”：網絡代練調查報告
經濟觀察網訊 特約記者 李智勇 記者張向東 福州 北京報道
當身邊的人紛紛把錢投向股市時，辭去公職的鄭偉卻把錢投向了另外一個產業。在他看來，這個產業比股市還要暴利。他希望三年之后，自己能成為一名百萬富翁。
“福州三四年前就做網游代練產業的人，大多都是百萬富翁了?！边B日正“招兵買馬”，招聘網絡游戲魔獸代練人員的鄭偉如是說。
像鄭偉一樣熱衷網游代練的人不在少數。業內人士透露，目前，福州藏身于一些民宅、網吧、高檔寫字樓之中的，大大小小的網游代練公司有3000多家，從業人數達五六萬人。規模較大的公司有上百臺電腦，月盈利超過四五十萬元。
網游代練是怎樣的一個產業，真有如此暴利嗎？它又是如何掙錢的？記者近日通過調查，以探尋這個灰色產業的“冰山一角”。
網游代練
近日，在福州的幾所高校校園周邊、報紙廣告上和一些網站上，記者發現了一些代練公司的招聘廣告，而且某些網站上的招聘信息幾乎每天都在更新。這些代練公司大多以“工作室”自稱，有點創工作室、木魚工作室、毒龍工作室、飛翔網絡等。有些代練公司要求應聘者有一定的網游經驗和操作能力，而有的則要求“有無經驗均可，會點擊鼠標就行?！?/P>
這些代練公司大多提供食宿，月薪800元至千元以上，最高者可拿到3000元。代練者每天要完成一定打幣任務量（如600個金幣），如果“戰果”更多，每多打一個金幣，還會得到一定的提成和獎勵。應聘者多為高中、初中、中專畢業生，高校學生和社會閑散人員。所要求代練的游戲有美服、歐服魔獸世界、夢幻西游、完美世界等。
對代練者來說，他們有個統一的綽號，叫“金幣農夫”，每天的任務就是長達12個小時左右坐在電腦前，通過在虛擬網游世界里殺死“怪獸”來積累游戲金幣。但他們不僅是在玩，對許多人來說，游戲就是工作。如果“殺得天昏地暗”，玩累了，就躺在工作室附近的簡易宿舍內，呼呼大睡。
而他們的老板，這些精明的生意人，會把代練者積累的游戲裝備、游戲金幣等虛擬物品，通過中間的收購商或由自己直接賣給國外那些有錢、但沒時間，卻又想通過捷徑快速獲得游戲成功的富有的歐美游戲玩家。通過一個漸已成熟的交易體系，把虛擬世界中的游戲金幣，換成“歐元”或“美元”。
在全國，長年累月靠打游戲累積虛擬金幣換取現金的國內玩家大約有200萬人，主要集中在東北老工業區、浙江、福建沿海等地?！案鶕承┚W上交易平臺每天的交易量計算，僅從中國一個月出口到國外的游戲幣交易額就有二三十億元。而在福州，大大小小網游代練公司有3000多家，從事網游代練這個行業的人，約有五六萬人?！编崅フf。
規模漸成的產業鏈
福州是全國游戲代練公司較多，發展歷史也最早的城市之一?！皫啄昵?，從事這個行業的人比較少，以前一個游戲金幣能賣到兩三元。福州三四年前就做網游代練這個產業的人，有的已成百萬富翁了?！编崅フf，“現在，雇一個熟練工用一臺電腦打12個小時，大約就有兩三百元進帳，擁有上百臺電腦的大的代練公司，月盈利能超過四五十萬元?！?/P>
鄭偉描述的這些代練公司大多藏身隱蔽，有些設在網吧，有些設在民宅或自己家中，有些直接就設在一些高檔的寫字樓和辦公室內，擁有的電腦在幾臺到上百臺不等。對外宣稱從事計算機軟件開發，但實際上就是網游代練。
“這個產業既不合法，也不非法，屬于灰色產業。我們一般都謝絕記者采訪，我也不會告訴你這些公司的具體位置?！编崅フf。
網絡游戲《魔獸世界》是福州眾多代練公司最熱衷的一款網游，在福州的某網吧，開過代練公司的陳健，向記者演示了如何將虛擬中的游戲金幣“變成”人民幣或美元。
陳健說，在國內，有幾個比較大的游戲幣收購公司，他們有自己的收購網站，如“富樂”“SV中國”“馬甲網絡”等。在這些公司網站上，有多款代練網游，如美服和歐服魔獸在不同區域內的當日金幣收購價格。如果網站顯示還沒有滿倉，你就可以源源不斷地把游戲幣賣給他，進行出貨。
陳健打開“SV中國”網站后，記者看到，主頁處有個游戲金幣報價表，有的區域報價是1個金幣0.38元，有的是0.35元，每個區的收購價存在一定差異。金幣收購價格受供求關系決定，做的人多了，收購價就低。如果遇到大規模封號，代練者供貨少了，價格就會大幅上漲。2007年春節時，1個金幣還能賣到1元多。
普通的小型代練公司，如果要出貨（即把游戲幣變現），可以點擊這些收購網站上的采購QQ號，向操作交易QQ的工作人員詢問可以收購的金幣數量，從交易QQ那里得到一個對方收貨的交易ID（對方美服或歐服游戲中的游戲賬號）。得到數量和交易ID后，10分鐘內要發貨，在虛擬的游戲世界中，通過郵箱把指定數量的金幣郵寄給對方。當交易QQ查驗貨已如數送到后，一般15分鐘至30分鐘內，對方就會把如數貨款匯到你在網站注冊時所留下的真實賬戶上?！按蠹叶贾v信譽，很少有人賴帳”。陳健說。
業內人士介紹，一些規模小的代練公司，“輕點QQ”就可以把游戲幣變成“人民幣”，然后由中介機構或代理商轉手賣給國外的“大款玩家”，把游戲幣變成“美元”，當然中介機構會從中“大撈一把”。為追求更大的利潤，一些有實力的代練公司便撇開中介，直接受理國外玩家的金幣訂單，通過國外的一個可靠機構或人士（一般是親朋好友，或自己注冊的公司），把外幣僑匯過來。一些更牛的大公司還會在美國或歐盟注冊一個母公司，在香港注冊一個子公司，直接走公司內部帳戶，把大量美元和歐元“神不知、鬼不覺”地輸入到國內。
在網游代練產業鏈中，處于最底層的是“金幣農夫們”和他們的老板，這既有規模超過百臺電腦的“工作室”，也有只有幾臺電腦的個體戶，他們是網游世界里的耕耘者，日以繼夜地在游戲中打怪，收獲“金幣”供應市場。處于中間的，則是種類繁多銷售渠道，其中有代理商(即向工作室或個體戶收購金幣，然后再批量銷售的)，還有轉包商(這些人大多經營海外業務，一般先接受海外玩家的金幣訂單，然后轉交給國內的工作室進行按單生產)。產業鏈的最后一環，則那些肯掏腰包買金幣的大量的國外“大款”玩家。
利潤和風險的邊緣
雖然一些歐美玩家唾棄代練這種方式，不少游戲公司也禁止倒賣虛擬財物，但數以百萬計的國外玩家認為這樣的買賣值得，由此導致網游代練的不斷興旺。
陳健介紹，游戲代練這個行業現已發展得相當成熟，在一些中介機構的專業網站上，有著很詳細的操作流程，可以手把手地告訴你“如何成為代練工作室”“如何交易虛擬物品”“如何提高打幣效率”等內容。
另外，開一家代練公司的成本很低，幾臺電腦，雇幾個人就可以開張營業?！熬W游代練現在還不能登記注冊，你只要不被工商查封，別被游戲公司封號就行了，這個行業有風險，但利潤也大?！标惤≌f。
陳健的工作室是在去年6月建立起來的，當時他先是租房買了5臺電腦，然后雇來了人手，拿幾百元買個美服魔獸的游戲的安裝序號，花15天時間讓代練者把游戲角色從一級練到六七十級，這樣就可以打金幣“掙錢”了。如此下來，產出一個能掙錢的號的大約需要上千元的前期成本。隨后，一天12個小時，一個熟練工人一臺電腦能打600個金幣左右，行情好的時候，1個金幣能賣到1元多，這樣，一臺電腦一天就有600多元的毛收入，價低的時候也能有一兩百元的毛收入?！拔医o媽媽說，我坐在電腦前打游戲，每天能掙一千多元，她死活都不相信?！标惤≌f。
與陳健相比，鄭偉顯然更為“厲害”。他的工作室有6臺電腦，采用同時開兩個游戲及其他先進打幣技術，一個成熟工人玩12個小時能打出1000個金幣左右，鄭偉雇用了10個人采取雙班倒，再加使用外掛，24個小時不停機，即使是現在的每金只有三四角錢的行情，鄭偉一臺機子一天也有500元的利潤?！拔蚁⒈容^靈通，暴雪公司封號之前，就有內部人士通風報信，我沒還被封過號。我的一個朋友就慘了，前兩天被封了一個號，號里囤積了10萬個金幣沒來得及轉手，一下損失了三萬多元?！编崅フf。
一些網游代練公司負責人告訴記者，在網游代練中，最大的風險就是封號，雖然代練公司也總結了一些經驗，如“在美服或歐服魔獸中，不講漢語，不打拼音，不罵人、快速交易等”。但為維護游戲公平的暴雪公司，如果發覺玩家有大規模的非法虛擬物品交易的行為，就極有可能封掉他們的游戲帳號?！叭绻悴欢?，你會賠的很慘！”
記者采訪獲悉，網游代練尚屬一個“隱于地下”的新興事物，國家有關部門對它的監管，目前存在一定的法律空白。目前，我市工商部門還沒有批準注冊一家網游代練公司，同時，工商部門也沒有對此類業務進行登記。
今年4月份，國家文化部、公安部、信息產業部、中國人民銀行等14部委聯合下發《關于進一步加強網吧及網絡游戲管理工作的通知》，規定網絡游戲經營單位發行的虛擬貨幣不能用于購買實物產品，只能用于購買自身提供的網絡游戲等虛擬產品和服務；消費者如需將虛擬貨幣贖回為法定貨幣，其金額不得超過原購買金額；并且嚴禁倒賣虛擬貨幣。但該《通知》對玩家的私下交易行為，并沒有進行明確規定。
“我們最害怕中國政府像韓國一樣，禁止虛擬游戲幣現金交易，這樣我們就完蛋了，福州從事這行業的五、六萬也要失業?！备Ｖ菽炒毠矩撠熑肃崅フf。
福建創元律師事務所蔡思斌律師擔心，通過網游代練，無形中把一些虛擬貨幣兌換成了實體貨幣，造成大量的美元、歐元等外幣從國外直接流入境內，這會沖擊國內正常的金融秩序。如果這種產業發展成一個市場化、國際化、價格相對固定化的一個行業，游戲中的游戲幣就會向“代金券”的趨勢發展，對國家金融安全不利。另外，如果這種產業像“地下六合彩”一樣發展得漸成規模，國家有關部門應及早出臺有關規定對它進行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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