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大樓坍塌與鋼價8年創紀錄漲幅

經濟觀察報 記者 姜雷 溫慧抒 一個月前，上海一棟住宅樓轟然倒塌；一個月后，鋼材價格創造8年來最大單月飆漲紀錄。

兩者似乎并沒有直接聯系，但這有點類似 “一只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可以導致一個月后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的故事。

上?！吧徎ê优暇霸贰币粭澴≌瑯堑顾?，各地監管部門紛紛加大對建筑用鋼質量的檢測力度；被迫提高鋼材質量的中小鋼廠，必須用提價來挽回損失；這些中小型鋼鐵企業大幅提高出廠價格，被解讀為強勁的基本面需求，并進而成為大型鋼企大幅提價的信心和依據。

8年來，單月最大幅度的價格上漲就此展開。

“蝴蝶拍翅”

漲價溯源，上海市閔行區蓮花南路羅陽路口。2009年6月27日，這里的“蓮花河畔景苑”一棟在建13層住宅樓整體倒塌。

這棟住宅樓的倒塌，引發了一輪中國建筑工程質量整治風暴。倒樓事件3天后，國家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發出緊急通知，要求全國各地立即開展在建住宅工程質量檢查。

半個月后，這個影響開始發酵。

張宏光是安徽蕪湖一家小型鋼鐵貿易商。在蕪湖，像張宏光這樣年銷量在60多萬噸左右的二級代理商有幾十家。在張的進貨渠道中，中小鋼廠的貨和大綱廠的貨各占一半。目前中國經營鋼鐵貿易的企業有20萬家之多，支撐整個鋼鐵貿易的就是張宏光這樣經營規模的企業。

從7月中旬開始，和張宏光有長期業務往來的包括安徽蕪湖、繁昌以及河南等地的中小鋼鐵企業已經向他提出了提價要求。占據終端市場一半份額的中小鋼鐵企業的大幅提價，是最近半個月鋼鐵價格瘋漲的重要原因。

他們的理由是，國家加大了鋼鐵檢測力度，“高負公差率”的鋼鐵產品已經沒有辦法再生產，這大大增加了他們的生產成本。

鋼材產品都有國家標準。不同型號的鋼材就會有不同的指標要求。簡單來說，高于這個標準的，叫做“正公差”，低于這個標準的則叫“負公差”。只要相差范圍在一定范圍內，都是合格產品。

不過，鋼材是以重量為交易依據的，根據不同品種的國家標準，就產生了對應產品的“理論重量”的概念。實際銷售中，鋼材并不是通過實際重量來銷售，而是通過理論重量交貨。于是，經銷商能從中賺取差價，這也是這個行業“吃負公差”的潛規則：負公差率越高，實際重量比理論重量越輕，盈利空間就越大。

鋼廠賣給經銷商的板材也是按照理論換算重量計算的，但是鋼廠按經銷商的進貨數量給予一定比例的補貼。這也是很多中小鋼鐵企業的鋼材低價格的原因之一。

很多買家，尤其是房地產客戶更愿意購買這種負公差高的鋼材，因為價格相比較大型鋼廠的價格低很多。在張宏光的倉庫中，即使提價后的中小鋼廠的螺紋鋼，每噸仍然比馬鋼相應產品的價格低400元。

查處風暴

馬鞍山長江鋼廠的一位銷售人員稱，之前國家對于負公差高的產品一直就有監管，但今年6月上海住宅樓倒塌事件后，包括安徽、天津、上海等眾多省市都加大了對負公差產品的檢測力度。

上海住宅樓倒塌事件后，上海市政府就發文要求，強化施工現場鋼筋混凝土實行鋼筋質量檢測管理。為配合這一文件，行業隨之進行了廣泛調整。

有資料顯示：7月初開始，上海工商和質檢部門加大了對大公差鋼筋的查處力度，部分經銷商的庫存被查封或拉走。

中國鋼鐵流通企業中排名前五的西本新干線公司就宣布，取消會員交易指導價中“普通品”報價，強調所有交易商品必須符合國家標準和行業要求。這家公司旗下運行鋼鐵電子商務平臺——西本新干線交易平臺。

現在，這個風暴仍在繼續。中國住建部還將派出多個檢查組，從今年8月中旬開始至9月中旬，對全國30個省份進行建設工程質量專項督查。

此前，住建部也定期開展工程質量檢查，檢查范圍包括公共建筑、住宅工程、市政基礎設施三大類，其中住宅強調的是保障性住宅，但此事件發生以后，住建部立即發了緊急通知，對在建的住宅工程進行質量檢查，把所有的住宅，包括商品住宅都進行檢察。

張宏光稱，監管措施的加大力度，使得中小鋼企之前賴以生存的價格優勢萎縮，不得不被動提價。

小鋼廠提價從7月中旬開始，之前螺紋鋼報價在3300-3400元每噸，現在已經漲到4000多元每噸。

漲勢洶涌

7月下旬，張宏光再也無心安坐辦公室了。每天都要和當地的一級代理商——徽商集團相關負責人溝通，同時密切關注網上的漲價信息。

這期間的漲價用瘋狂來形容也并不為過。7月，中國鋼鐵價格創下8年來的單月漲幅最高紀錄?！拔业匿撹F網”的數據顯示：7月份，該網站檢測的綜合鋼價指數上漲 11.9%，長材指數漲13.4%，板材指數漲9.5%。

7月的最后一天，張宏光把手頭上的流動資金全部打到其一級代理商的賬戶上。以每噸4000元出頭的價格購買一批建筑用鋼。他擔心，再晚上幾天，這樣的價格都拿不到貨了。

8月1日，江蘇沙鋼集團大提價，線材價格上漲500元/噸，螺紋鋼價格上漲600元/噸。

8月5日，河北鋼鐵集團再度提價，其中線材上調400元/噸，螺紋鋼上調450元/噸。

8月6日，武鋼出臺了9月份調價政策，主要品種上調700-1600元/噸。

張宏光稱，小鋼廠提價被二、三級代理商接受，更加刺激了大型鋼企提價心理底限。事實上，中國大鋼廠產品質量確實更高，中小鋼廠一提價，“他們在心理上肯定就有些別扭?！?

“在大鋼廠看來，我們能接受小鋼廠提價，也是市場需求旺盛的一種反應，這更增強了他們提價的信心?！睆埡旯夥Q。

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的數據似乎也要證明這一點：由于國家4萬億政策投資導致上半年形勢的變化，預計今年全年國內粗鋼表觀消費量在5.1億-5.4億噸，增幅在12.8%-19.7%；實際消費量預計在4.9億-5.2億噸，增幅在3.5%-9.7%。

今年年初，中鋼協預計今年粗鋼的表觀消費量僅為4.3億噸左右。

唐鋼相關負責人稱，7月后，主要是鋼廠推動上漲，借機最大程度地賺取利潤，彌補上半年的虧損?！安荒懿粷q，中小企業本來就是以低價策略爭搶市場，我們不能跟他們拼價格，只能拼質量，他們都能漲，我們漲價的理由也就充分了?！鄙鲜鎏其撊耸糠Q。

實際上，今年春節以來，鋼價整體處于上漲態勢。3月份，鋼材銷量跌入谷底，之后，隨著國家4萬億投資的刺激，鋼材價格觸底反彈。不過，“基本上一個星期每噸建筑用鋼能夠漲50元就已經很高了?！?

激增的庫存

張宏光稱，如果說從5月開始的連續漲價能夠用成本、供需等經濟規律來解釋，最近一周超過300元/噸的漲幅絕對不是正常的現象。邢臺鋼鐵有限責任公司的一位副總經理稱，這一輪漲價是不可持續的，下游的需求沒有那么旺盛。

現在，市場實際需求旺盛到何種程度，仍然難以判斷。往年7、8月是鋼材消費的傳統淡季，而現在庫存激增。

天津市潤飛貿易有限公司總經理李春亮稱，現在貿易商的庫存很大，尤其是南方的庫存。南方的鋼企和貿易商賭性更大，北方現在還是一個比較合理的庫存，但是8月開始可能就會進入到一個不太正常的庫存。

張宏光也覺察到這一危險。他稱，當地的庫存較去年同期上漲了20%。

數據也支持他們的說法。8月初這周，鋼材社會庫存944萬噸，環比上周就增長了0.8%。以上海市場來看，熱軋卷的庫存量維持在50萬到60萬噸屬于正常，但今年以來庫存量卻一直高達85萬噸左右。

數據還顯示，7月鋼廠的毛利潤已經創下歷史新高。其中，螺線品種毛利達1200元/噸，熱軋卷板達600元/噸，冷軋卷板達1400元/噸，中厚板目前最低約400元/噸。上述邢鋼人士表示，這實際上就是將風險向中、下游轉移。

對于張宏光們來說，卻并不是很擔心這樣的風險再度降臨到他們身上。經歷了去年下半年和年初的大跌后，張宏光這樣的終端代理商已經有了更多應付風險的方法。

張宏光介紹說，一方面我們現在和鋼廠以及代理商都是以周為單位來購買鋼材，金融危機前我們是按每個月的價格來購買?？s短價格周期會大大降低風險。

他告訴記者，現在終端客戶也越來越精明，用多少買多少，不像以前一次性購買整個工程的鋼材用量。張宏光的另一個招數是先和客戶達成口頭價格協議,并最快時間拿貨。

在他看來，終端需求并不能完全支持目前的價格，一味提高價格并不是長久的盈利之計。在他看來，現在價格的離譜，很大程度上是一級代理商，鋼廠試圖通過囤貨、控制發貨手段來抬高鋼材市場價格。

“對他們來說，一旦價格暴跌就會面臨真正的風險?！睆埡旯獗硎?。他和另一個代理商打賭，一個說10日價格會下來，一個說17日價格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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