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鋒：通貨膨脹是宏觀經濟的一個突出問題

網絡版專稿 記者 孫健芳 從目前的經濟數據來看，國家的經濟速度確實放慢了，但依然還是在一個上升的過程之中，相反的，通貨膨脹的速度超出了我們的預期，在年初的兩會上國家公布今年的CPI調控目標為4.8%，這個數字如何來實現呢？對此，經濟觀察報資深記者孫健芳采訪了北京大學經濟研究中心盧鋒教授。

記者：您對4月份公布的宏觀經濟數據怎么看，CPI指數上漲是否超越您的預期？

盧鋒：一季度中國的貿易順差減少的幅度比較大，現在來看，貿易順差減少導致整個經濟增速回落可能仍然是存在的。年初大家在經濟放慢和通脹走高的趨勢之間進行權衡，而1到4月份的數據說明，經濟確實放慢了，但是沒有像我們原來想得這么嚴重，反而通貨膨脹超過預期，現在通貨膨脹仍然是宏觀經濟運行的一個突出問題。

記者：您認為最近推高CPI往上走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去年我們談到了貨幣因素、糧食因素，再到去年下半年PPI因素，今年又談到輸入型通脹，現在是否有新因素加入？

盧鋒：從分析上看，你可以從老天爺、從外國人找原因，現在還發生了地震這個不幸災難，這些因素對通脹都有影響。然而我覺得除了從具體結構性原因這樣比較、就事論事分析之外，更需要從總量角度進行分析。

對于通貨膨脹現象，大體有兩種視角解釋，一種就是貨幣學派，還有一種是非貨幣學派。

非貨幣學派有結構性的、成本推動的、輸入型的，非核心的等。輸入型通脹的提法有一定的道理，在其他條件給定下，進口品價格高了，國內的價格也會提高，但它實際上是把整個環節切了一段看，從整體分析流程看它建立在一系列假設基礎上。其中一個關鍵假設是對象國家應當是所謂“小國”，該國需求變動對國際市場價格沒有影響。我們初步研究發現存在很強的經驗證據，說明中國不僅不是小國，而是一個對國際價格具有顯著影響的巨型經濟體。因而把我國通脹看作是輸入型通脹可能缺乏必要依據。

貨幣學派側重總需求和貨幣擴張的總量角度分析，把通脹看作是總量失衡現象。當然貨幣分析也也存在自身假設，比如在貨幣流通速度解釋和貨幣度量指標設定方面，都存在需要不斷研究的問題。另外從總量角度不能光看目前總需求，因為整個總量分析可能有一個滯后，換句話說，一段時期以前總需求會影響到此后通脹壓力，具體滯后關系也需要經驗分析。

記者：您認為第二季度、第三季度的數據是否會往下走呢？

盧鋒：如果貨幣政策控制得比較好，總量政策比較到位，那么可能就要好一些。如果像當年歐美國家那樣，依據成本推動和輸入型通脹解釋，傾向于實行所謂“包容性政策（accomodating policy）”，那么也許會在客觀上錯過治理通脹的較好時機點。

依據最近媒體上表達較多的結構性或輸入型通脹解釋觀點，似乎宏觀政策對通脹沒有什么辦法。如果我們相信這類解釋，客觀上會穩定通脹持續存在甚至進一步發展的預期。如果大家都相信通貨膨脹會發展，這種預期引導的微觀主體行為本身就會派生更嚴重通貨膨脹。通脹形成展開過程中的預期自我實現機制尤其需要防范和避免。

一次研討會上，有朋友針對我關于輸入型通脹發言提問：你看改革開放以來通貨膨脹平均值大約在6.5%左右，目前通脹還低于平均水平！我的回答是，平均六點幾個百分點通脹率不假，不過再看看，哪一年6.5%通貨膨脹率是穩定的？實際上，觀察具體數據可以發現，CPI從來沒有穩定在6.5%的水平，今年CPI是6.5，下一年可能是7.5甚至8.5，它會跑得很快。原因在于6.5%通脹率是一個顯著的通脹率，它會影響人們預期和行為，從而派生較高通脹壓力。所以，通貨膨脹一旦到一定地步，政府就一定要治理。需要毫不含糊地“反通脹”，而不應“容通脹”。古今中外都這樣，各國經驗都這樣，嚴重到一定程度再治理，那一定是傷筋動骨的，

現在通脹是一個波浪式的，像2003年、2004年一樣，下去一點，然后又起來，每一次起來都可以說有一個特殊原因，大家又覺得沒什么事，但等下去、再起來，這一次的波峰比上一次的波峰高。但我覺得還有一種可能，由于政府采取從緊貨幣政策等措施，加上物價“翹尾巴”因素等技術原因，到今年下半年CPI同比增長率可能會下來一點，也許會給結構學派通脹論一個支持性證據。然而如果宏觀調控政策執行力度過早放松，通脹可能過一段時期又會上去，新的峰值可能比現在峰值要高。

記者：最近央行的反通脹表態是否可以理解為央行的政策開始歸位呢？我們到底應該如何治理通貨膨脹？

盧鋒：我覺得可以解讀為央行開始更加嚴肅地執行從緊貨幣政策，也許還可以理解為高層決策層對反通脹政策優先度的某種調整。過去有關表述較多是防止明顯的通貨膨脹，現在央行負責人提反通脹，可見通貨膨脹挺嚴重，所以才把反通脹當主要任務。

治理通貨膨脹受諸多因素決定，包括各種社會壓力和社會準備承受能力等因素影響。比較徹底地治理過去幾年罕見景氣增長所累積的通脹壓力是必要的，現在看來也有現實可能。不過另一種可能同樣存在，就是治理尚未到位就放松貨幣緊縮政策，結果不久以后經濟又進入到一個比較高通脹局面。后一種局面是不利和應該避免的。通脹一旦到了15%或20%以上，你沒法不硬著陸。

• · 易憲容：一年內不會出現通貨膨脹 　|　 2009-08-11
• · 微調再解釋見證一個矛盾的央行 　|　 2009-08-09
• · 秋風：通貨膨脹已經發生了 　|　 2009-07-24
• · 王國剛：CPI上漲不等于通貨膨脹 　|　 2009-07-21
• · 不通貨膨脹還能咋辦？ 　|　 2009-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