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馮悅/文  延緩人民幣升值進程符合中國根本利益（一）匯率是國際經濟合作和競爭博弈的工具和結果。從拉美國家、日本、韓國、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的經驗教訓看，匯率主要取決于國家經濟發展模式和政策取向，“進口替代”的經濟體一般采取本幣高估的匯率，而“出口導向”的則偏向于本幣低估

“出口導向”的日、韓、臺灣以及不少東南亞國家參與國際經濟合作和競爭到一定階段，都在與主要經濟大國和其主要貿易伙伴的博弈中被迫調整匯率。但因把握不好調整的幅度，而不同程度遭受宏觀經濟和資產泡沫的沖擊。拉美國家則因 “匯率高估”打擊了出口能力，導致資本外逃，最終不得不采取“骯臟的浮動”。因此，在現實操作中很難找到所謂的“均衡匯率”，一國匯率的真正決定因素是與國際社會特別是主要貿易伙伴博弈的結果。

（二）目前中國經濟發展階段需延緩人民幣升值。日、韓、臺灣等國家和地區在本幣被迫大幅升值階段，基本已實現農村人口轉移和工業化進程，人均GDP都接近或超過1萬美元，因此本幣大幅升值并沒有影響其工業化進程或帶來大的就業壓力。

中國地區間發展極不平衡，對外貿易和外國直接投資的90%以上集中在東部沿海地區，也就是說參與經濟全球化并對國際社會及主要貿易伙伴產生影響的也主要是這些地區，中西部地區的影響較小，東部沿海地區的人均GDP已經達到或超過1萬美元。

因此，雖然中國還處在農村人口大規模轉移的中期，工業化進程遠未結束，人均GDP不足4000美元，卻提前受到了人民幣升值的巨大壓力。從長期來看，中國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對外貿易和順差不斷擴大，目前中國已經成為第一大出口國，并且即將成為第二大經濟體，人民幣升值壓力難以避免，但中國目前還不具備承受人民幣大幅升值后果的經濟和社會基礎，要盡力避免“博弈性升值”。

（三）從參與國際經濟合作的收益考慮也要延緩升值。一般認為，本幣升值對一國經濟的影響有利有弊。在大規模出口階段，本幣低估有利于保持出口競爭力，實現本國比較優勢以獲取收益。

到大規模對外投資階段，適當升值將降低投資成本，有利于開拓海外市場，獲得投資收益。也就是說，主要靠出口收益的國家發展到主要靠對外投資收益的階段，本幣適當升值才會利大于弊。目前中國從全球經濟合作和競爭的主要收益還是來自出口，而海外投資尚在起步階段。如果人民幣大幅升值，出口部門的損失無法由對外投資的收益彌補，將弊大于利。

（四）盯住美元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權宜之計。理想的匯率制度目標應該是面對各種“沖擊”時能保持宏觀經濟穩定。從理論上說，開放度高的國家及貨幣政策獨立的國家一般選擇浮動匯率制；高通貨膨脹率的國家一般采用固定匯率制，但也會降低生產率的增長。1970-1980年代,日本及“亞洲四小龍”崛起階段,其匯率制度均經歷了從固定匯率制、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再到自由匯率制的演變。

隨著中國經濟規模進一步擴展，對世界的影響將越來越大，保持盯住美元的固定匯率將面臨諸多壓力。而且，隨著人民幣國際化程度提高和資本項目不斷開放，為保證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和有效性，實現更為靈活、更具彈性的自由浮動匯率制度將是必然選擇。盯住美元是中國應對國際金融危機的應急措施，在危機過去后則要避免應急措施長期化。

短期看升值不利于中國宏觀調控目標實現第一，暫緩升值有利于為中國價格改革預留空間。目前中國資源能源價格形成機制尚未理順，價格改革已經迫在眉睫。根據以往的經驗，天然氣、水等改革大部分以漲價的方式體現，社會對價格改革導致漲價的預期比較強烈。

加上中國目前已經出現明顯的通脹苗頭，各地還在不斷提高最低工資，離退休人員、事業單位的工資制度改革也都是加工資，加上去年刺激政策的影響，今年通脹形勢將比較嚴峻。一般來講，國內通脹意味著出口產品價格上漲，有利于緩解國際社會對我人民幣的升值壓力。人民幣暫緩升值也是為未來中國價格改革預留空間，防止出現各種通脹因素交織疊加，而形成惡性通脹。

第二，企業要求保持人民幣匯率穩定的呼聲很高。中國是出口主導型經濟體，持續和穩定的出口對于中國經濟至關重要。出口企業普遍反映，目前中國剛剛走出危機，穩定人民幣對美元匯率，有利于減少外需下滑對進出口的不利影響，過去一年多，外部需求萎縮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導致中國出口大幅下滑，2009年出口同比下降16%，雖然后期出口逐月有所復蘇，但整體來看與人民幣盯住美元對其他主要貨幣貶值有一定關系。目前，中國外部需求復蘇形勢尚未確立，在內需推動經濟發展效應遞減的情況下，今年穩定和擴大外需的任務將更重。

第三，目前升值有推高資本市場泡沫的風險。升值預期與資本市場泡沫有密切關系。2007年上半年至2009年上半年的半年度 “熱錢”凈流入768億美元。2009年全年新增外匯儲備4531億美元，貿易順差和FDI共計不足3000億美元，可能的“熱錢”流入達1670億美元。從中國資本市場來看，短期國際資本從2009年4月至今持續流入，與同期的股票回暖與房價飆升呈正相關。目前人民幣升值預期強烈的情況下，如果選擇小幅、漸進升值，單邊升值預期將更加強烈，刺激“熱錢”流入中國，推動資本市場泡沫進一步擴大。

日本、臺灣等經驗也表明貨幣升值易導致資本市場泡沫。臺幣兌美元從1∶1983年的1∶40到1992年為25.5，平均每年升6%，同期股市大漲，股指從1985年的600點上升至1990年的13608點，5年上漲23倍。日元兌美元從1985年的1∶250至1995年的1∶78，10年平均每年升值12.4%，其間股市從1985年12月的13113點升至1989年歷史最高點38915點。東京等六大城市的地價，則從1960～1990年上漲了56倍。至今日本的股市和房市都還沒有恢復歷史高點。

幾點建議

一是穩定匯率以弱化人民幣升值預期。國際“熱錢”一般運作周期短，如3-6個月內無預期收益，則可能會自動逐步流出。建議繼續穩定人民幣匯率一段時間，以半年至一年為宜，降低“熱錢”的收益預期，以弱化當前的升值預期。

二是加大進口以應對國際收支失衡。切實改變中國傳統的 “重出口、輕進口”的思維，改善進口的體制機制環境，清理阻礙進口的關稅及非關稅壁壘等不合理限制。支持擴大進口先進技術裝備、關鍵零部件和國內緊缺物資，適當增加戰略資源的進口和儲備，并考慮對奢侈品等放寬進口限制。

三是下大力氣對外投資以緩解外匯儲備壓力。放寬中國企業赴海外投資的審批程序和外匯使用限制。設立“海外產業投資基金”，支持企業在中國急需的能源資源、先進技術領域亦拓展海外營銷渠道和品牌建設方面布局。設立“中國與發展中國家共同增長基金”，為發展中國家政府提供援外優惠貸款或給其貿易信用機構提供優惠買方信貸，以及參與國際組織或多雙邊組織的資金援助項目。

四是中長期考慮升值預期弱化時調整匯率及其形成機制。保持穩定匯率半年至一年后，在人民幣升值預期有所弱化時，根據國內外經濟形勢要求，相機調整匯率及匯率形成機制。（作者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