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為了銀行

經濟觀察報 記者 趙娟 即使到了現在，這位從業10余年的某基金公司市場總監，還是會忍不住回憶起基金公司那段短暫的美好時光。

“8、9年前，我當時所在的基金公司剛剛成立，甚至一些電腦設備都是銀行贊助的。因為最早發展封閉式基金的幾年，由于封閉式基金規模固定且主要靠券商發行，各銀行托管部工作人員常常登門基金公司，為了爭做托管行賺取托管費而主動示好?！?月22日，坐在記者對面的這位“老基金人”感嘆，這樣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現在我們已經淪為銀行的打工者了?！?

現在是什么樣子呢？有基金公司渠道工作人員這樣說，“有銀行地方分行或支行的人，吃飯快結束了就把我們基金公司渠道經理叫過去，只是為了買單?！?

一位基金公司人士無奈地表示，“雖然銀行能從每只基金里提取高額的費用，但我們還是不得不矮下身子與他們打交道，否則新基金發行怎么能爭取到好的檔期，基金又怎么能發的好？”

為銀行打工

每當被質疑管理費收入過高時，基金公司總會叫屈。一家基金公司的管理人員稱，其中很大部分收入是進了托管行的腰包里，罪名卻讓他們擔了。

如果在市場不太好的時候，發行一只股票型基金，以10億首發規模計算?？紤]贖回，因管理費以日計提，粗略按7.5億收取1.5%的管理費計算，基金公司一年可收管理費1125萬元左右。尾隨傭金按0.3%計算，即管理費中的1/5用于支付所有代銷銀行尾隨傭金共225萬元，一年內該基金可以為基金公司賺取的管理費收入為900萬元。這其中還要支出幾百萬的營銷廣告費。

托管行可以從中獲得的收入有：以托管行完成首發銷售70%即7億計算，0.3%的一次性銷售獎勵可得210萬元，尾隨傭金也按全部尾隨的70%計算約157.5萬元，共計367.5萬元為基金公司支付；而最主要的認購費平均約0.8%的費率 （考慮到按認購金額遞減）可得560萬元，為投資者支付；按0.25%計算的托管費，187.5萬元，這部分從基金資產中扣除其實也為投資者交納。

最終，托管行總計可以從投資者和基金公司兩頭收取1115萬元，這已經超過了基金公司剩余的管理費收入，還不包括日常的申購、贖回費。

其中，股票型基金1.2%的認購費以及日后1.5%的申購費全部由銀行等渠道收取是硬性規定，贖回費目前也多歸銀行所有。一次性銷售獎勵也被稱為“首發傭金”，按銀行首發基金總份額的一定比例一次性激勵，目前業內通常水平在0.2%-0.3%，有小公司遇到大銀行，最高水平可能達到0.5%。

而尾隨傭金也稱托管服務費，基金公司為保持基金總量鼓勵銀行渠道穩定客戶，根據各銀行基金后續保有量按一定比例定期向銀行支付，比例與一次性銷售獎勵大致相同。

一次性銷售激勵、尾隨傭金并沒寫入基金契約中，沒有硬性規定，但已成行規，收取比例主要取決于基金公司與銀行的談判能力，現在已經越來越和基金公司規模、品牌、業績相關。2008年大熊市中，有小型基金公司支付銀行的尾隨傭金比例甚至達到過管理費收入的50%。

基金業內流傳過一個說法：基金公司是為“為銀行打工”。市場不好時，許多小規模的基金都是被迫賠本發行。

2008年股市出現下跌，但銀行基金托管費收入與基金公司管理費收入一樣依然取得不錯的增長，12家托管行的公募基金總托管收入為53.8億元，同比2007年度的47.7億元增長了13.06%。而2009年，業內人士判斷，公募基金有望突破3萬億，銀行托管費收入屆時將達到75億元。各大行近年的中間業務收入比例逐步上升，而基金業務已是銀行中間業務新的利潤點。

上海某基金公司副總經理表示，“基金公司管理一只基金一年才收1.5%的管理費，還要支付銀行尾隨傭金。而投資者每筆申購贖回，托管銀行就能凈得1.5%，哪個才是暴利？最好尾隨傭金透明化，投資者也就不會追問基金管理費了?！?

難以撼動的渠道王

基金銷售渠道有銀行、券商、直銷、個別第三方銷售機構。在這些渠道中，銀行占據絕對壟斷地位。

數據顯示，今年以來，新基金發行已近60只，其中包括偏股型和平衡型基金在內的股票類基金平均首發規模為26.7億元。各家基金公司推出的新基金雖然名稱令投資者眼花繚亂，但是鑒于中國證券市場中金融投資品種不夠多樣化，因此很難有新基金靠特色去吸引投資者。

因此基金銷售上的競爭策略就成為很多基金公司的大事。而站在投資者和基金之間的銀行渠道變得更為重要。

據統計，7月底在銷的新基金就有10只，其中5只托管在建行，這種現象今年來并不少見。今年上半年成立的54只新基金中，均被工、建兩行壟斷，托管行會為本行托管的每只基金留下一定單獨的發售檔期，但目前新基金扎堆，不同分行會在一段時間內輪流交替賣主賣各基金，各個基金能獲得的檔期越來越短。

為了鼓勵銀行多賣自家基金，除了已經公開化的一些費用，現在業內還有不少潛規則盛行。有基金公司會跳過銀行總行和分行直接給下面的銀行客戶經理各種“激勵”。

“發的好的新基金今年還是要靠給銀行比例較高的一次性銷售獎勵?！鄙虾Ｄ澈腺Y基金公司市場部人士解釋了為什么新基金都愿意扎堆大銀行，“熊市的時候靠小銀行幫忙首發可以達到成立規模，而牛市的時候還是大渠道的天下?！苯衲晷禄鸢l行規模排名居前的四只基金中，華夏滬深300、匯添富上證綜合、廣發聚瑞都是由工行托管。

多數基金公司對銀行渠道為王的現狀都表示無能為力。一些談判能力弱的小基金公司基本無法打入工行、建行等大行代銷基金。

這一切都源于銀行在國內金融環境中的特殊地位，雖然基金業內龍頭華夏基金公司開了在各地建立直銷中心的先河，但直銷中心的成本支出較高，而國內投資者在銀行柜臺購買基金的習慣，短期也難以改變，各大銀行依靠零售網點，天然成為基金公司生存賴以依靠的最主要渠道。

基金托管行是各只基金的主代銷行，目前工商銀行、建設銀行、中國銀行三大銀行又占據著托管業的壟斷地位。2008年，這三家銀行的基金托管費收入分別是15.96億元、13.16億元、8.45億元，占全行業的比重為69.76%。

截至今年上半年，工商銀行共托管著134只基金，托管基金份額7054.8億，建行為123只，5275億的份額。

“基金不是可口可樂”

一些基金從業人員對銀行在渠道的壟斷上質疑，基金是金融產品，不是可口可樂或家電產品，金融產品的銷售優勢不應該由場所的便利而實現，服務更為重要，但國內基金銷售的現狀卻完全忽視了這一點。

在很多基金公司人士眼中，2008年下半年其實是投資基金的最佳買點，但當時的銷售工作卻異常艱難，很大程度上緣與銀行渠道當時的銷售積極性很低，使得一些基金公司無可奈何。

“今年上半年的個別債券基金能賣五、六十億，這樣的市場下忽悠投資者買債券基金，是誰把這個口子放開的？”上述人士稱。

晨星（中國）分析師王蕊介紹，在國外基金銷售渠道主要是券商，銀行、直銷以及基金超市也有一定的市場份額，但沒有哪個渠道如國內銀行渠道般壟斷。

她說，第三方理財顧問的建議對投資者購買基金主要起決定作用，且國外基金銷售費用和管理費都較靈活，基金公司因產品和品牌不同對費率有很大話語權，這也是基金銷售市場化的表現，而根源在于市場及投資者的成熟。

目前，監管部門也希望券商和第三方銷售機構能夠平衡基金銷售市場，但現狀仍難以改變。目前天相是唯一可代銷基金的第三方銷售機構，而德圣基金研究中心、好買基金網等第三方機構目前開展的業務仍只能服務于銀行渠道，例如提供增值服務或與渠道分成銷售基金等。

一位基金公司的人士也認為，投資者不成熟也是造成現在局面的一個重要原因：“只有等到投資者認可基金投資服務，愿意為服務買單的時候，銀行渠道的壟斷局面可能才有希望改善?！?

深圳的一家大型基金公司一份內部報告中統計顯示，我國的托管費現階段較大程度上高于國際水平。報告指出，這主要是由于托管銀行通常是主代銷銀行，而銀行渠道比較強勢，短期內較高托管費現象難以徹底改觀，只有在銀行托管業務競爭加劇，基金銷售渠道日益多元化發展之后，托管費率才有望逐漸向國際水平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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