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什邡劫后余生

作者：劉兆瓊

發布日期：2008-05-26

沿著地圖上唯一一條山路一直向北，是四川什邡市受災最嚴重的幾個鎮——洛水、八角、鎣華、紅白。這四個鎮依次從南向北，當地人說，那幾個鎮在山區，是什邡風景最美的地方。

“紅白鎮在這次地震中已經被夷為平地?！痹谑糙拐鹁葹闹笓]中心，宣傳部長王廣5月21日沙啞著對記者說。

備車、整裝，15分鐘之后，我們奔赴那個據說被“夷為平地”的地方——紅白鎮。路上，經過什邡當地最大的雪茄種植農田，這些農田分布在什邡中部，屬于平原地帶，幾無受災。綠油油的大葉子在風里搖擺，偶有當地村民仍在田間作業。不過，車子經過的路面已有多處裂痕，路邊搭建的臨時房屋零星倒塌。

經過一條塵沙四起的顛簸山路，地震的痕跡變得越來越觸目驚心。路兩旁，幾乎每隔幾十米就是完全塌方的房屋建筑。當地災民大部分已經撤離或者在地震中喪生，只有零星的幾處帳篷。野狗流竄，家禽失所，愈走得深，亦愈是瘡痍滿目。

路上，成排的軍用車隊、救護車從我們身邊經過，他們紛紛亮起黃燈，急促前行在僅能開過一輛車的狹窄路面上，一抬頭便是隨時可能塌方的巨石山體。

當地地震局預測，當晚，四川將有可能再次發生6-7級余震，夜里并可能伴有大雨，造成山體滑坡，或大壩決堤。在5月12日汶川發生8.0級地震到5月20日的7天里，什邡已經發生了6級以上地震多達4次。截至19日下午5點，什邡死亡人數為3546人，受傷31978人，傷亡人數仍在不斷上升。

汽車經過2個小時的顛簸，終于來到紅白鎮。那里似是一片轟然坍塌的廢墟，有的木結構房體如凌亂的積木散落，一根木結構的房梁被粉碎成數截；有的水泥石材斜倒疊壓，瓦礫碎成一片。據一名戴著口罩正在焚燒的救援人員介紹，紅白鎮房屋簡陋，抗震能力差，沒有逃出的人都幾乎死亡。

不遠處，幾名士兵正在挖坑，掩埋無法及時焚燒的尸體。廢墟下，仍然被埋100多人，韓國搜救隊正在全力搜救，但幾無生還可能。附近的金河磷礦被徹底毀滅，遇難人數很大，但到現在還沒有準確數字。紅白鎮距離北川僅有40公里，目前紅白往北的路，仍然沒有開通。

極目所見，地面之上，除了成堆石磚、瓦礫、殘垣、荒草，和救援隊無望的搜援，消防、防疫機械的噴灑，再也沒有生機。救護車的鳴叫顯得格外刺耳，在一片荒如死寂的安靜里，人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做“夷為平地”。

風聲鶴唳，萬物哀鳴。死亡在這里顯得沉重，亡后的處置無奈而匆忙。那些被掩埋的尸體，曾和我們自己的生命一樣平等而富有生機，這個在7天前還矗立在大地上的村落曾生機勃勃，卻毀之一瞬，來不及感慨，滿心悲慟。

一位今年已經60多歲眼疾嚴重的老人一邊端著救援隊伍送來的方便面，一邊顫抖的對記者說，從小就沒有離開過這個鎮，每天早上起來，摸索著就能找到出門散步的路，村里鄰居誰在哪個門，她都能很方便的找到。如今，不知道被安排在什么地方，劫后余生對她來說顯得更像是“重新投胎，不知道該怎么適應和習慣?！闭f著說著，已經苦澀的眼睛里又有眼淚溢出。夜色漸深，帳篷里的災民們披衣起坐，眼睛直直地看著街頭閃爍的警燈，以及熙來攘往的各色救援者，神態木然。

晚上9點，下起小雨，我們被到來的救援隊伍敦促下山，怕會有大暴雨。沿途經過，四川鎣峰實業有限公司、宏達股份的一間廠房基本被毀；四川金路高新材料有限公司全部停產；一家水泥廠的兩處廠房被毀。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顛簸，我們回到什邡城區。車上的收音機正一遍遍的播報，今晚可能會有6-7級地震，并有大雨，所有居民一律不得住在家中。

整個什邡市區沿街，包括市體育場、什邡中學、六十米大街、什邡市職業中學等地，都成為災民安置點。當地政府部門的人手持手電筒，挨個帳篷慰問是否有生活問題，是否有人員傷病。解放軍把守在帳篷外，表情嚴肅。挨著帳篷的是各家公司擺放的各類救援物資，礦泉水、飯菜、以及各地志愿者帶來的食品、帳篷都一應俱全。

街上居民熙熙攘攘，高音喇叭不停的播放政府下達的指示和注意事項，馬路上是穿梭的私家車，為自己的受災親朋運送物資。整個什邡雖然山雨欲來，但秩序井然。

什邡新聞辦主任王廣稱，目前，什邡城區，受災情況較小，已經安置來自綿竹縣的 5萬多災民。由于還有大量的災民無法安置，市政府方面正在考慮在整個城區發起“一幫一”的號召，讓那些條件較好的家庭幫助安置災民，政府給予部分補貼。已經被損毀的幾個鎮子不可能在原址上重建了，以后可能都會從地圖上消逝。

以前，在什邡、成都生活的居民很多會在周末驅車前往北邊山區的疊溪海子游玩，“那里人煙稀少，可以說是風景很美的地方?！?疊溪海子據說是1933年地震形成的山區湖泊。當時整個村莊瞬間塌陷，無人生還。鎣華鎮就是在那次地震之后，在疊溪海子的山體下面逐步形成的村落。

“這次地震之后，也許還會形成新的海子。不過，鎣華鎮就不會有人再記得了?！币晃怀啥既藢τ浾哒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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