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淵潔:我用退出的方式糾正你
鄭淵潔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他讓兒子鄭亞旗退學,自己當老師教孩子;他一個人寫一本《童話大王》,堅持了24年。鄭淵潔把他的特立獨行歸結于母親的遺傳和影響,她給鄭淵潔講《獨木橋》的故事,從兩歲講到七歲,在兒子心里根植了“我可以與眾不同”的種子。
鄭淵潔最新的一個舉動是高調宣布退出北京作協,理由是受到排擠。2003年作協開代表大會,在網上發的通知而沒有聯系鄭本人,當時不上網的鄭淵潔因此錯過了這次會議。這是讓他萌生退意的開端。之后,他托人向北京作協傳遞過自己的意見,沒有得到回應。他決定通過博客宣布退出。
掀起的轟動效應在鄭淵潔的預料之中。
在鄭淵潔退出作協的同時,金庸加入了中國作協。兩個知名人物的“一進一退”,讓作協再次扮演了“圍城”的尷尬角色。
“作協有點像足協,很被關注”
經濟觀察報:你有沒有想過你退出北京作協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鄭淵潔:應該能想到吧。我最早的讀者現在都是三四十歲,我接觸的媒體從業人員基本都說小時候看我的書長大的。小時候看這個人的東西,他現在還在,以前他不露面,埋頭寫作,現在露面了,所以很好奇。我從2005年露面到現在,一般有什么動作大家都會有反應。
還有一個原因,這些年陸續有人退出作協。大家可能也覺得怎么這么長時間還沒人退出啊,從上一個到現在,時間拉得太長了,所以我退出一下就轟動了。作協有點像足協,很被關注。
經濟觀察報:你選擇了博客發布這個消息。
鄭淵潔:老天爺給了我這個平臺,我寫了三年(博客),自己很喜歡?!锻挻笸酢芬彩且粋€平臺,但那是月刊,如果我想對這個世界發生的事評述,登出來已經過時了。
博客很快。有個很有意思的事,我在首都機場換票,柜臺小姐服務不太好,說話很生硬,我就到另一個柜臺換了。那天飛機剛好晚點,我拿出電腦把這個事寫了上去。飛機還沒起飛呢,就過來兩個穿制服的,說你是鄭先生嗎,我們領導看了你提的意見,對你表示感謝,另外還想給你的助手免費升艙。
我當時脫口而出,你們領導不務正業啊,上班看這些東西。這個速度,一般的報紙都達不到。所以我覺得我可以在博客上發表退出作協的消息。
經濟觀察報:退出的決定是怎么做出來的呢?什么時候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鄭淵潔:2003年就有這想法了。那年作協開代表大會,他們就在網上發了個通知,沒跟我直接聯系。不過我想,他們會不會有所改變呢。我后來見到了中國作協的副主席高洪波,跟他說了這個事兒,我說你開會肯定能見到北京作協的頭兒,你轉告他們,如果還像現在這樣,開代表大會不通知我去,我就退出。他把這話轉達到了,對方依然不聯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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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概一個月前我就決定了,用博客的方式退出。
我看到我退出后媒體采訪北京作協的人,他們說,鄭淵潔這幾年不一直嚷嚷著要退出嗎,這說明他們得到了這個信息,但無所謂,鄭淵潔退就退吧。
經濟觀察報:你托高洪波帶話兒,其實是希望他們能改進,你們雙方的關系能挽回。打個比方,像男女談戀愛,我說要分手,其實不是想分,是想對方有所改變。
鄭淵潔:對?;蛘邷蚀_說應該是這樣:我這兩年在中央電視臺主持個節目,叫《動漫說法》,說的基本是稅收。為了主持這個節目我做了大量案頭工作,對稅收這塊到底誰來交,用于哪里很清楚。說白了,我就是覺得作協不應該花納稅人的錢,如果它花了,那就應該接受你所服務的對象——作家的監督。
對于我來說,我覺得你以前做得好,現在做得不好了,那我就要用我的方式告訴你,我通過有效渠道給你傳遞了信息,希望你有所改正,我之所以希望你改正,是因為我覺得你花了我們納稅的錢。如果你不改,我用退出的方式糾正你。
經濟觀察報:你覺得你用退出的方式糾正有用嗎?
鄭淵潔:我覺得會有點用。如果還是沒用,我要是人大代表,第一件事就是建議停止對它財政撥款,停止讓它花納稅人的錢。怎么沒有一個人大代表提這個問題呢?
經濟觀察報:你給他們提意見,希望對方改進,你認為這是納稅人的責任,但沒有得到回饋,是不是也覺得遺憾呢?或者說對于最后退出作協也有些留戀和不舍?
鄭淵潔:退出北京作協沒有。這么長時間,九年沒跟我聯系過,我的信箱1990年開始啟用,一直是這個,我覺得他們是有意不跟我聯系。2006年托高洪波帶話,也帶到了,依然不理。我和北京作協的副主席李青一兩年前在人民大會堂還見過一次,彼此也留了電話號碼,仍然不理?;揪褪前凳疚?,你走吧,這兒沒什么留戀的。
我退出后媒體采訪他們,從他們說話的口氣來看,也是毫無情意。如果是我就不會這么說,我會說,你鄭淵潔退出是因為2003年代表大會沒開成,那恰恰證明你很在意作協啊。我們工作上有失誤,我們確實沒有你的聯系方式,我們向你道歉;第二,我們挽留你。如果這么表態的話,你說會怎樣?所有的人都會把分給他們,馬上球就踢到鄭淵潔這里來了。
經濟觀察報:那你會怎么樣呢?
鄭淵潔:如果他們真說得這么有人情味,我想我真不知道怎么辦了。要是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真很難辦,馬上就下不了臺。第一句話說得多厲害,說明你在意我們呀,我們挽留你。我會很感動。
經濟觀察報:你的確很在意嗎?
鄭淵潔:像現在這樣的領導、這樣的班子,我是不在意的,中國有一句話叫“士為知己者死”。我為什么沒退出中國作協,因為它老跟我有聯系,我過生日的時候給我發個短信,今年年初的時候德國有個法蘭克福書展,中國作協想讓我去。我是不出國的人,所以拒絕了,但我還是謝謝他們,他們想著我嘛。這樣的情況我還能退出嗎?
“作協的級別在不斷地上升,社會對它的評價指數在下降”
經濟觀察報:你是1981年參加作協的,當時怎么想到要加入?
鄭淵潔:他們找的我。北京作協和中國作協都是他們找的我。那時有兩種情況他們會找你,一個是你有點小名氣了,另一個是那時作協確實工作得好,他們會看報紙、看刊物,覺得這個人不錯,就找了過來。我可能是屬于后一種情況吧。那時人很樸實,不像現在有很多潛規則。
經濟觀察報:回憶自己20多年作協生涯,作協給了你什么樣的影響和幫助嗎?
鄭淵潔:開始的時候有。比如說,《童話大王》是1985年創辦的,是一個期刊,我打算一個人寫這本雜志。當時我在一個雜志社當編輯,作協知道《童話大王》創辦的消息后,他們就找我,問我時間夠不夠,用不用給我請創作假。請創作假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你可以不去上班,單位還要發你工資。那時作協去單位請創作假單位還是挺賣賬的,感覺像一級政府來請假。作協給我請了幾年假,我一開始寫《童話大王》壓力很大,這個假期對我還是有用的,等我適應了再回單位上班就不怕了。
再有就是經常會有一些聯系,問最近有什么寫作計劃。還有對你生活的關心,我兒子滿月的時候給我送了一包糖,讓我印象很深,那個年代一包糖還是挺奢侈的。當時好像對所有的會員都是這樣,會員也少。
隨著時間,慢慢就疏遠了。作協的級別在不斷的上升,級別越高越難打交道,所以我說作協的行政級別太高不利于它工作。
經濟觀察報:有沒有感覺作協這20多年行政地位上升了,但實際地位下降了?
鄭淵潔:是下降了。一是整個社會對它的評價指數在下降,負面評價比較多。另外一個原因,以前作家的稿費低,可能確實需要作協的幫助,包括給他工資、請創作假,現在隨著稿費的提高,作家對作協的依賴程度也在下降。不過,作協如果服務得好的話,是可以彌補的,作家不會排斥它的。
“不能寄望于一個好人當領導,
而應該有監督的機制”
經濟觀察報:其實,2003年的那件事只是你退出作協的一個表象的理由,更深層的可能是你對作協的機制比較失望。
鄭淵潔:對。我和北京作協之間完全是個人恩怨。我和現在的領導,在一個編輯部呆了一年,我跟她沒有直接的矛盾,但她跟另一個副主席有點矛盾,在她倆之間我比較傾向那一個,覺得她有點兒沒道理,實際上就是這個原因。這個原因會讓人覺得很個人化,不是體制的東西,但實際上恰好是體制的問題。
作協是納稅人供養的,但卻不被人大監督,這是很奇怪的事。它的工作好壞完全取決于一把手怎么樣?;蛘咚男亻_闊,或者他小肚雞腸,他跟哪個人關系好,他跟哪個人關系不好。打個比方說,我現在沒有退出中國作協,有可能是中國作協剛好是不煩我的人當頭兒,要是煩我的人當頭兒,可能我退出的就是中國作協了。
這就是機制問題,像美國,多壞的人當了總統他都壞不了,不然馬上就有人彈劾他。你不能寄望于一個好人當領導,而應該有監督的機制。
經濟觀察報:具體是什么機制讓你失望?
鄭淵潔:花納稅人的錢,卻不接受納稅人的監督,就這么一句。開人大的時候應該有作協的領導坐到會場里接受人大代表的質詢。為什么鄭淵潔退出了?我們給你撥了這么多錢,他退出給你帶來了負面影響,我們的錢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打水漂兒了。沒有這樣的機制吧,那就改革,我覺得作協完全可以不要財政撥款,你氣兒也粗了,不會這樣被人罵了,我自己弄來的錢怎么啦。
經濟觀察報:你還說過,沒作品的人能當主席,是很讓人費解的一件事兒。
鄭淵潔:沒作品的人當主席少,副主席里有沒有作品的,這也挺好笑的,是童話色彩很濃的一件事。如果你是工作人員你可以不當副主席。
經濟觀察報:在現在這個時代,你認為作協的存在還有必要嗎?如果有必要,你覺得應該以一種什么形式存在?
鄭淵潔:我覺得如果是一個民間團體,還是有必要的,但不要是政府撥款的一個部門。作為民間團體,它可以給作家當文學經紀人,這在國外很普遍,你聯絡很多出版社,也聯絡很多作家,給他們牽線,把版稅談高點,從中拿傭金。發現盜版你可以幫忙打,也從中拿傭金。還有可以弄基金會,讓企業,比如說生產照相機的企業,你保證在一個很有影響的作家的作品里出現這個照相機的牌子,企業往基金會放點錢。如果是這樣的形式,我覺得可以存在,美國也有作家協會。
我嘗試算一筆賬,看能不能算出全國的作協花了納稅人多少錢。政府的初衷可能是由他們來聯絡作家,繁榮文學創作,但實際上就沒起到這種作用。
經濟觀察報:把作協改革為民間團體的可能性看起來不算很大?
鄭淵潔:那還是要往好里改吧,起碼不要我遇到的這種事讓別人也遇到吧。還是要改革。但靠作協自己改不太可能,要靠大家的努力,我想主要應該靠納稅人的努力。
經濟觀察報:所以你認為你的退出作協也是一份努力。
鄭淵潔:對。當然還可以靠人大代表,他們可以提議案。
“我覺得金庸加入作協是好事”
經濟觀察報:在你退出北京作協的同時,金庸進入中國作協也引起不小的反響。你怎么看金庸的入“圍城”?
鄭淵潔:我覺得是好事。因為沒有什么泰斗級的作家。自從巴金去世后,中國作協就沒什么泰斗級作家。我覺得金庸應該當主席,而不是榮譽主席,作協主席應該是大師級人物。
經濟觀察報:你覺得自己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嗎?
鄭淵潔:是吧,因為我媽媽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她給我講《獨木橋》的故事,從我兩歲講到七歲。她在家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她就是這種個性的人。
經濟觀察報:你母親對你影響很大,你在很多場合都會提到她。
鄭淵潔:對。我要考大學她能阻攔我,這種媽媽少見。我受她遺傳和后天影響,特立獨行肯定是有的。我腦子里有一個念頭,別人都去干的,我就不去。另外,我碰壁之后我會馬上另走一條路,繞過去,條條道路通羅馬。
我愛說的一句話就是,不跟你玩了。我一個人辦《童話大王》也是這樣,有時我拿到一本雜志,看到自己的東西登在上面,別的作家的作品也登在上面,可是我看他們的作品有時是看不上的,憑什么和我的登在一起?人家說不定是因為我的作品好買這本雜志,憑什么我們的稿費一樣多,那你就是剝削我嘛。我不跟你玩了,我自己弄一本雜志全登我一個人的東西,這絕對是性格使然的一個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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