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貶值：政策調控，或市場調整？

康怡

人民幣持續一周的貶值引來了無數猜測。人民幣貶值是政策調控還是市場調整？這一趨勢將繼續或者還會逆轉？資本是否會因此外流？就這些問題，本報采訪了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策研究所所長余永定、摩根士丹利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王慶、中國社科院金融所貨幣理論與政策室主任彭興韻。

政策調控還是市場調整？

經濟觀察報：近日人民幣匯率連續出現罕見的大幅貶值，貶值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王慶：我認為這只是一個政策的變化，不是由當前的市場條件決定的。如果從國際收支狀況來看，人民幣匯率是沒有貶值基礎的，因為中國外貿順差那么大，外匯儲備積累那么多，所以只能說目前貶值是一個政策變量，也就是說需要用人民貶值來支持經濟增長。

彭興韻：首先，這是中國政府為了應對金融危機和宏觀經濟環境的不確定，在匯率政策和匯率水平態度上的一種轉變，使得現在的匯率機制更大程度上配合政府宏觀經濟調整的步伐。從新版的“國九條”可以明顯地看到匯率已經成為政府采取適度寬松貨幣政策的一種工具。

第二，這種變化也反映了外匯市場對中國未來一段時間宏觀經濟懸念的預期——不一定全是政府調控的結果，也有市場調節的結果。

第三，這也是政府在進一步完善人民幣匯率機制上所作的嘗試，實際上政府也在試探人民幣對美元波動的區間。

而且，從過去的幾年來看，我們在匯率水平的調整上還是值得反思的，特別是今年六月份以來，升值太激進、太快，而現在開始一定程度的貶值，可能是對過去過于激進的升值政策的一個修正。

經濟觀察報：此次貶值選擇在中美戰略經濟對話前期，是否有特殊意義？

王慶：這個有可能和中美戰略對話的時機有關，有可能中國政府希望表達出一個意愿，就是中國對自己經濟增長前景很擔心，需要采取各種手段來保證經濟增長。

余永定：我想中國不會把匯率政策建立在這樣一種考慮的基礎上的，這不是政治游戲。

短期調整還是長期趨勢？

經濟觀察報：未來人民幣貶值是階段性的還是趨勢性的？

王慶：盡管未來幾個季度中國出口將顯著走弱，我認為人民幣不可能對美元持續貶值。在新出現的人民幣匯率政策（也許是過渡性政策）下，預期2009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將基本保持穩定。

余永定：我對人民幣匯率的觀點（一直堅持升值）始終是沒有改變的，你看看中國貿易狀況、國際收支狀況，從中是可以分析出未來人民幣匯率走勢的。

而且我始終認為中國過去對于外需的依賴程度太高，這種依賴程度太高正是造成我們目前經濟發生嚴重困難的重要原因。我們未來要盡可能地減少對外需的依賴程度，增加國內需求的依賴度，我們的政策應該按照這個方向進行調整。

彭興韻：這次貶值就是應對金融危機和宏觀經濟的變化，如果這個基本因素消失之后，人民幣會進入升值的空間，而且未來升值的空間可以無窮的想象，中國還是處于一個比較高速的發展時期，同時這也是全球國際貨幣體系多樣化的一個要求，尤其是這次美國的次貸危機導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變化之后，大家也都在進一步聲討以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只要中國經常賬戶是順差，只要中國外匯儲備在積累，就代表著人民幣有升值的壓力。

經濟觀察報：有觀點認為目前人民幣貶值是為了幫助出口企業應對“寒冬”，這對出口企業的幫助有多大？

余永定：根據中央的精神，我們應該穩定出口市場，這是正確的，但靠什么穩定出口市場是需要思考的。我認為主要靠企業提高競爭力，靠科技進步。同時，政府應該對出現困難的企業給予支持和幫助。

王慶：貶值最顯而易見的好處是讓中國出口商的產品更具競爭力，但在我看來，目前中國出口行業所面臨的困境更多源自外部需求的嚴重惡化，而不是來自強勢匯率，在這種情況下，人民幣貶值或許能減緩出口下滑，但并不能逆轉出口惡化的趨勢。

是否會引發資本外流？

經濟觀察報：人民幣貶值是否會引發短期資本外流？

余永定：這當然是可能的，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我覺得中國政府已經注意到了資本跨境流動的管理，不管人民幣是否貶值，在這個世界金融動蕩不安的年代，我們應當盡可能地隔離風險。我們現在還有資本管制這個防火墻，這個防火墻我們過去沒有拆除，現在應該繼續保持，在不妨礙正常的資金流動和貿易發展的條件下，中國應該盡量加強和改善對跨境資本流動的管理。

彭興韻：如果說僅僅是人民幣貶值，其他國家的貨幣非常穩定，資本收益相對來說比較高，這種情況下出現資本外流的可能性會較大。但現在全球的市場都很混亂，資本流出后，必須要考慮去投資什么，現在做這種判斷還太早。

經濟觀察報：如果人民幣繼續貶值，是否會造成區域內貨幣的競相貶值？

余永定：這個可以進一步觀察，在整個世界經濟下降的時候，全球范圍內貿易量減少，在各國都希望減少進口、增加出口的情況下，中國采取這樣一種政策會有什么結果？這是不難想象的。

彭興韻：如果短期內大幅貶值存在的話，倒是有可能出現這種競爭性貶值的出現。但是這種可能性比較小，因為從金融穩定的角度來講，競爭性的貶值對任何國家都沒有好處。從市場的角度來講，即便人民幣匯率在短期內比較大幅度的貶值，給其他國家造成一定的壓力，但市場的資本可能會擔心其他國家的貨幣進行這種競爭性的貶值，出現更大的外逃。在這十年當中，中國政府積累了龐大的外匯儲備，亞洲地區也正在建立關于貨幣互換和協調的安排，所以各個國家都會慎重考慮競相貶值的問題，而中國顯然不會容忍或者放任人民幣匯率像前兩天那樣大幅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