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政策應堅持市場化方向

經濟觀察報 記者 王畢強 趙曉琳 中國經濟是否正在回暖？政府投資拉動效果怎樣？還會有新的經濟刺激方案嗎？一季度經濟數據發布后，對這些問題的討論持續升溫。

按照慣例，全國人大財經委每季度都會舉行經濟形勢分析會，聽取有關部委匯報。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烏日圖參加了一季度的分析會。他說，政府各個部門對當前的經濟形勢表示了審慎樂觀的態度。不過，在接受本報專訪時，烏日圖還是強調，要度過危機，關鍵是要加大力氣去解決那些深層次的結構問題，以激發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

以下為訪談內容。

經濟形勢審慎樂觀

經濟觀察報：您如何評價一季度的宏觀經濟狀況？各部委的判斷又如何？

烏日圖：今年以來，在黨中央國務院的正確領導下，我們堅持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實施了擴大內需，促進經濟平穩快速發展的一攬子計劃，各方面工作都取得了積極的進展。從一季度各項經濟指標的統計數據來看，政策措施效應逐步顯現，市場信心有所回升，經濟發展的一些方面出現積極的變化。

主要表現在：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加快；市場銷售快速增長；貨幣信貸大幅增長，3月末廣義貨幣供應量M2同比增長了25.5%，據統計是1996年以來最高水平；工業生產的形勢看好，加速下滑的勢頭得到遏制；居民收入增長比較快；市場信心有所回升等幾方面。

在全國人大財經委召開的一季度經濟形勢分析會上，政府各個部門比較一致的觀點就是對當前的經濟形勢都表示了審慎樂觀的態度。

經濟觀察報：人大財經委就經濟形勢進行了數次調研，能否介紹一下調研的結論？

烏日圖：從前段到各地調研和聽取各部門匯報來看，國家實施的一系列擴大內需促進經濟平穩較快發展的一攬子計劃，總體實施情況是好的，畢竟中央投資再加上地方的配套資金和大量的信貸資金投下去一定是會見響聲的。但對中國這樣大的市場而言，這些投入的作用也是有限的，發揮作用是需要時間的。從一季度的市場調查情況看，經濟形勢依然比較嚴峻。

一是企業經濟效益下滑，生產經營還面臨較大困難。規模以上工業實現利潤下降37.3%，為1998年經濟調整以來同期最大的降幅。

二是對外貿易降幅比較大，利用外資持續下降。

三是物價水平繼續走低。一季度CPI同比下降0.6%，PPI下降了4.6%。

四是財政收支壓力加大。一季度全國財政收入同比下降了8.3%。

五是就業壓力比較大。一季度城鎮登記失業率同比增長4.3%。有關部門預測，今年全國需要就業的人員還有2000多萬，預計能提供的崗位在1200萬左右，缺口很大，高校畢業生和農民工這兩大就業群體，面臨更大的困難。

另外，調查中我們了解到，從今年以來實施的各項政策來看，一些體制性、機制性和結構性問題沒有發生太大變化，當然，一季度時間很短。比如說，發展模式、產業結構、收入分配、投資和消費的關系等問題，有些是在緩解，但有些可能還在加劇，這就要求處理好解決眼前困難和長遠發展的關系問題，要加大力度去解決那些深層次的結構問題，激發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

經濟政策應堅持市場化方向

經濟觀察報：您對當前擴內需、保增長的政策措施有什么看法和建議？

烏日圖：這次國家實施的一系列政策有個明顯的特征，就是通過加大政府的投入去拉動內需。它的好處顯而易見，最直接最有力見效最快，但是它也有一些需要引起高度關注的問題，如投資效益低，如可能會對社會投資在一定程度上產生擠出效應，對市場配置資源的機制產生負面影響等。因此，要實現經濟長期穩定可持續發展，關鍵還是要堅持市場經濟體制的基本原則，并不斷創新，激發企業內生的動力。

經濟觀察報：您對當前和下一步的經濟工作，有什么看法和建議？

烏日圖：關于當前和下一步的經濟工作，我贊成繼續按照中央的既定方針，實行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繼續抓好擴大內需促進經濟增長的一攬子政策的實施，另一方面，要根據經濟運行中出現的新情況調整和完善政策。

有幾個問題值得有關部門深入觀察和研究。一是發展速度問題。從中國的國情出發，我們必須保持經濟的一定發展速度，這是對的，但是什么樣的速度是一定的速度，我們研究還不夠，是不是一定保持8到9呢？經過30年的快速發展后，我們是不是還要保持這么快的速度？為了保持這么快的速度，我們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這些都需要很好的研究。另外，是不是只有GDP才是反映經濟增長速度的唯一指數？這個問題也值得研究。

二是政府干預市場的方式和方法。我認為政府的投資應主要起到引導和扶持的作用，鼓勵市場主體的自身發展和保護市場作用的發揮。最近我到有關省市調研，聽到一些企業家講，現在市場上很多領域是政府在唱主角，企業做事比較難，對國家培育和發展市場、鼓勵企業家創業的政策，感到不太滿意。另外，我們也注意到現在的年輕人，大學畢業生、研究生，不再把去創業去當老板當成第一目標。下海創業的也不多見了，這反映了政策導向的問題。

經濟遇到困難，損失的資金可以通過經濟發展彌補回來，但是，如果損失了人才和信心，這個更嚴重。因此，要好好研究一下如何用政府資金引導和調動市場資金，如何維護和發展市場主體的創業積極性。

三是擴內需政策應當注重帶動中小企業發展。當前實施的一攬子計劃中，大量的項目和財政資金、信貸資金主要投向了大企業，相對而言，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沒有解決，而且這些項目的高門檻，更使中小企業難以參與。當然，這個問題要從兩個方面看，一是大項目對參與企業一定是要有條件的，如具備一定的資質和實力，但并不是所有的項目都必須由大企業來做，所以，政府要研究怎么通過大企業來帶動中小企業的發展，因為中小企業的發展不僅僅是一個戰略問題，和大企業相比，對當前解決就業更有優勢。

就業矛盾還未真正突凸現

經濟觀察報：一季度的就業數據并沒有預期的那么差。您對就業形勢的判斷是什么？

烏日圖：通過一季度的統計數據和有關方面的看法，有些同志認為就業問題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嚴重，我不贊成這種看法。

一季度登記失業率上升0.1個百分點，今年城鎮新增勞動力1300萬，加上去年結轉的登記失業的800萬，再加上農民工和大學生，就業的壓力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另外經濟不景氣，企業的用工愿望和崗位就會減少，形勢是非常嚴峻的。其實在每次經濟危機中，我覺得最重要的問題不是GDP掉幾個百分點，而是就業問題。這個問題，在這次經濟調整中是一定要顯現出來的，所以要有充分的準備。

擴大內需不僅僅是為了補外需

經濟觀察報：那么擴大內需的著力點是什么？

烏日圖：這次擴大內需是針對去年以來國際經濟危機造成出口萎縮的情況下提出來的。在當時就有一種觀點即用擴大內需來彌補外需損失，我覺得這個觀點是片面的。

擴大內需的著力點并不是去擴大國內現有消費能力下的內需，而是去培育和發展內需，就是說要通過調整分配關系，增加國民收入來促進消費，從而通過消費來刺激需求，推動經濟的增長，這是一個經濟發展的模式問題。

現在有些地方擴大內需的具體政策都是在擴大現有的消費能力，通俗地講就是想方設法把老百姓現有的錢從兜里調出來去消費，特別是在農村實施的一些措施如家電下鄉，最近又汽車下鄉，這些都是針對既有的居民消費能力，但是通過增加城鄉居民的收入來帶動消費的措施還不夠，我認為應該把著力點放在后者而不是前者，就是應該加快分配體制改革，增長居民收入，完善公共衛生、義務教育、社會保障來培育和發展消費市場。就農村消費市場來講，現在的農民不是有錢沒處花，而是缺錢花，即使有點錢也不敢花，要為孩子上學、自己養老看病做準備，所以啟動農村消費市場根本上是要提高農民收入。

重要的是把自己的事情辦好

經濟觀察報：現在有這么一種聲音，認為中國是拯救世界經濟危機的希望。這是否會讓中國承擔與其國力不相稱的負擔？

烏日圖：我認為，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正確認識我們的國情。什么是國情？我國是一個人口大國，仍然是一個發展中國家。據國內的統計，我們還有4000多萬的貧困人口，如果按照世界銀行提出的國際貧困標準，我們還有2.54億的貧困人口。目前我們的人均GDP在世界上還位列第105名。我們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雖然已經建立，但是在體制、機制方面還存在很多不完善的地方，經濟運行中還有很多的矛盾和問題，而且地區之間發展的不平衡，城鄉之間的差距很大。經濟發展還面臨著資源、環境等一系列的困難和矛盾。社會事業也還有很多欠賬和應該做的事，如教育、公共衛生和社會保障等。

這些基本的國情決定了我們和經濟發達國家的差距是非常大的。因此應該牢記鄧小平同志的教導，要韜光養晦、埋頭苦干，艱苦奮斗，努力辦好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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