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樓市的“一聲嘆息”

經濟觀察網訊 駐北美首席記者 沈威風 美國樓市危機象一個雪球，越滾越大，現在，已經有接近900萬宗所欠按揭貸款超出其房屋價值，變成了負資產。這是自從三十年代經濟大蕭條以來最多，占整體美國置業的10.3%。

現在擺在這900萬負資產業主面前的路有兩條，或者咬牙繼續節衣縮食當房奴交按揭；或者拿一個信封裝上鑰匙，寫上銀行的地址并且把這個信封扔到郵筒里去?！犉饋砗笳吒袎咽繑嗤蟮目犊?，盡管接下來，他就要面對居無定所和信用記錄上的一個大大的差評。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嗎？對于身陷次貸危機的美國人來說，或許不是。越來越多的美國人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斷供，銀行收樓（foreclosures）的個案激增。甚至已經出現收費提供律師、會計師，專門協助屋主放棄自己的房屋的公司。在美國一些州份，銀行每月張貼的新收樓告示，比同月售出的物業數目還要多；在樓市壯旺期升幅最大的地區如內華達州，隨著樓價跌勢最急，已經出現了斷供收樓的狂潮。

原本這些人本來是買不起房的，但是在格林斯潘所主導的以降息應萬變的貨幣政策下，他們突然發現在越來越低的利率下，他們有可能付得起按揭了。事實上也的確是，因此銀行毫不猶豫地給他們貸款。隨著業務量的增大，地產泡沫出現，而銀行的貸款政策也在放寬。據說在最熱的時候，銀行雇人在大街上拉客，只要有貸款買房的意愿，立刻就能辦，一度嚴格的信用審核制度，被棄之腦后了。

另一方面，首付的比例也越來越低，曾經在20%的首付到2007年，變成了9%，第一次置業者的首付則是2%（讓人驚詫的是，這一筆首付，許多人還是刷信用卡從銀行預支出來的）還有29%的業主根本沒付過首付，就連入住收樓的錢，都是從銀行貸款而來。

如果你感覺這所房子只是租來的，那么你還會為了它而節衣縮食幾十年，讓它吸干畢生的儲蓄嗎？如果你連房子的鑰匙都已經裝到信封里去了，那么那臺零首付并且兩年后才開始付第一筆錢的液晶電視機呢？那輛無息貸款買的車呢？

事實上，在日漸寬松的美國信貸制度下，美國人的生活水平早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支付能力。我們曾經認為，陷入次貸危機的人，都是窮人，他們原本就不應該加入置業的隊伍，他們更不應該聽銀行或貸款公司的蠱惑，把房子做二次抵押，貸出錢來消費。然而，從最近公布的負資產的人數來看，陷入財務危機的，已經不僅僅是窮人，而已經擴散到中產階級了。亞當斯密說資本主義是儲蓄的資本主義，富蘭克林說，你要是能找到花錢比掙錢少的辦法，你就找到了致富的竅門。但是這些年來，美國人早已經習慣了使用信用卡，習慣了今天花明天的錢。美國是當今天下第一大債務國，政府的負債在十萬億美元左右、民間（家庭及工商界）則近四十萬億；這些數字所以不能確定，因為負債每分鐘都在增加。美國平均每戶家庭擁有5張以上的信用卡。當前，信用卡債務已經累計達9150億美元。此外，汽車與其他消費信貸有1．5萬億美元，私人性質的抵押貸款規模有10萬億美元。而現在，信用卡違約率正以兩位數的速度迅速攀升。

近期美國金融界有一句嘆息，那就是樓市危機為其他金融危機之母，整個冰山正在慢慢浮現出來。剛剛公布了一份股息率史上最高的業績報告的匯豐控股，其北美業務做出了的貢獻超過兩成跌至微不足道的0.4％。而這家世界上盈利能力曾經數一數二的銀行被高盛指出，其在北美的按揭貸款、無抵押及汽車貸款、資產抵押債券及消費貸款合共有2840億美元，隨時還會爆出壞賬黑洞。

美國人正在為自己的超前消費付出代價，而任期已經極為有限的布什政府為了救市，仍打算通過退稅派錢的方法來刺激消費。緊跟格林斯潘“將降息進行到底”的伯南克，最近建議貸款商和其他金融公司可以降低貸款數額，以減輕屋主的負擔，阻擋來勢洶洶的退樓狂潮。財長保爾森公開表示反對并反問道，威脅要讓銀行的收樓的人可以得到降低貸款數額的資助，那老老實實繼續還貸款的人怎么辦呢？伯南克認為應當對聯邦國民抵押貸款協會和聯邦住房貸款抵押公司嚴加管制，事實上這兩家公司已經損失極為慘重，最新公布2007年第四季度出現了幾十億美元的損失，并隨著住房市場狀況的進一步惡化而上調了信貸損失的預期。在公布這可怕的業績前，房利美的股價今年以來已下跌了32%，而同期聯邦住房貸款抵押公司的股價在也已下跌了26%。

美國人用自己超凡的想象力和令人眼花繚亂的金融產品，把這盤棋下成了一盤珍瓏棋局。其他貸款和金融衍生產品的潛藏損失，很可能會是2008年頻頻出現的悲情主題。

格林斯潘卸任后曾經對外國記者說，“我們知道我們在做一些有害的事情，雖然當時不知道后果會如何，我們清楚信貸市場是不應該這樣的?！爆F在他應該知道了，因為他看到了美國經濟所賴以發展的信用制度的崩塌的開始。去年我們在談美國的次貸危機，后來我們在談美國的信貸危機，再后來我們在談美國的金融危機，現在我們都在談，美國的這一次危機，是一次大蕭條的開始嗎？不，也有人說，根本就是格林斯潘種下的禍根，是2001年那一場蕭條被和了稀泥的延續。

時值美國大選年，各黨派候選人在經濟上大做文章，紛紛抨擊小布什政府的經濟政策，并拿出自己的改革方案。也許他們更應該做的，是跳出從格林斯潘時代就開始套上的固定思維模式，不再僅僅考慮為銀行和借款人解困、或者是通過減稅和增加支出來刺激經濟。這條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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