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陳周錫 在溫州市區的學院大廈里，出差剛回到溫州的方培林，忙著接見幾批迫切需要擔保貸款的客戶。面對放在辦公桌上的客戶的房產證，方培林也顯得有些無能為力，“準備金提高后，最近銀行的資金比較緊，很多人都貸不到錢，但那么多民間資金還是使不上勁?！?

今年50多歲的方培林，是新中國第一家私人錢莊的主人，現為溫州方興擔保有限公司董事長。作為爭議不斷的“地下錢莊”代表，他因此被輿論頻繁地推向公眾視野。在溫州辦小額貸款公司的愿望落空后，方培林開始把目標轉向其他省市，希望能有自己的小額貸款公司，以及推進“房地產抵押履約擔?！睒I務。

在這種動力驅使下，之前少有出差的方培林，今年以來頻頻接觸外省市官員和機構?！昂芏嗳藢ξ疫^去辦小額貸款、擔保公司很感興趣?！钡脚嗔滞瑫r發現，在層層加碼下，各地辦小額貸款公司的門檻仍居高不下，“全國都存在這種情況，門檻大多是地方政府有意抬高的，這不利于大量民間借貸的陽光化?！?

盡管如此，方培林對民間資本沖破“玻璃門”依然有信心，這主要來自中央的決策。他說，《國務院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簡稱“新36條”），已經明確表示：鼓勵和引導民間資本進入金融服務領域，“這個門是已經開了，但想進去還是很難?！?

地下錢莊“轉正”難

從2006年至今，方培林一直從事擔保業務，平時工作主要是聯系借貸雙方，從中抽取傭金獲利，只是起到融資中介作用，與之前可存可貸的“地下錢莊”相比差別很大。

作為溫州民間金融的見證人之一，方培林說，從1985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適當發展民間信用，到2006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要規范民間借貸，中國民間金融整整走了20年，“期間都是一些理念上的突破，實際上民間金融并沒有突破?！?

2008年，中國人民銀行與銀監會出臺的 《關于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是民間金融“轉正”的最佳契機。作為首家私人錢莊主人，方培林也躍躍欲試，密切關注浙江出臺的試點政策。

方培林說，小額貸款公司只貸不存，并沒有吸收公眾存款風險，按照《公司法》進行規范運作，一旦出了問題可交給法院處理?！敖Y合民間借貸的群體特點，我想每個鄉鎮至少可辦3家以上，越多越好，這樣才能使民間金融陽光化，形成市場化的民間利率?！?

隨即出臺的浙江省、溫州市關于小額貸款試點意見，與方培林的想法大不相同。

浙江省把小額貸款公司申請者，從國家規定的自然人、企業法人和社會團體，縮小為企業法人，并把注冊資金從國家規定的不低于500萬元，提高到5000萬元。在此基礎上，溫州又明確要求，小額貸款公司主發起人必須是當地優質、龍頭民營企業，注冊資金從不低于5000萬元提高到1億元，有的縣市區甚至提高到2億元。

方培林失望地說，在層層加碼的準入門檻之外，又將自然人排除在申請者范圍之外，相當于把活躍的民間金融擋在門外。

“這樣的主發起人與自然人、社會組織發起人不同，并沒有足夠的動力與意愿去服務‘三農’和小企業。 ”方培林說，民營骨干企業對投資回報的預期要遠高于自然人，因此他們對“三農”和廣大小企業高風險、低收益的金融業務興趣不大。另外，民營骨干企業的地緣、人緣也不如自然人貼近 “三農”和小企業。

在溫州建小額貸款公司無望后，方培林開始到其他省市尋找機會。他失望地發現，各地小額貸款公司的門檻都很高，但也存在一些不同，溫州要求主發起人任董事長，股東人數不限；天津好一些，由股東選舉產生，人數上有一定限制等。

最近，浙江省金融辦發布數據稱，截至今年5月底，浙江省審核通過并正式開業營運的小額貸款公司有117家，注冊資本總額為187.46億元，貸款余額 226.57億元，累計貸款1003.31億元，其中純農業貸款和100萬元以下貸款累計發放545億元，占比達54.34%。

對此方培林說，相對上萬億元的浙江民間資本來說，小額貸款公司注冊總金額占比不到1%，絕大部分民間資本仍沒有受惠于國家金融政策。同時，一些民間資本在房地產等投資暴利下，也不愿進入到這個體系?？梢?，民間借貸陽光化的路還很長。

金融“創新”遭質疑

剛從一個外省市回來，23日方培林又因當地官員邀請，前往該市介紹他的小額貸款、擔保業務操作思路。這是最近他第三次前往該市。方培林介紹，當地政府對他提出的“質押履約擔?！狈浅Ｖ匾?，有意邀請他前去投資。

繼私人錢莊之后，方培林的得意之舉，無疑是他率先提出“質押履約擔?！?。

2006年創辦擔保公司后，方培林提出“房地產抵押履約擔?！焙汀般y行存單質押履約擔?！睒I務。前者是指借款人以其自有或第三人所有的房地產向銀行申請抵押貸款，銀行按照正常的抵押率給予一定的貸款額度，如果該借款人因資金周轉需要，要求提高房地產抵押率的，其增貸部分由擔保公司提供第三方的存單質押擔保，擔保公司與存單持有人和借款人三者再就利益關系簽訂協議；后者是指實際涉及差額部分的剩余擔保貸款。

方培林說，“質押履約擔?！奔藿恿朔慨a抵押貸款和存單質押貸款的銀行傳統業務。這種擔保方式，所有過程包括借和貸都在銀行內實現，都是很正規的，銀行、借款人、存單持有人和擔保公司四方受益。方說，現在國家政策支持有償擔保，“質押履約擔?！边^程中他完全依照《擔保法》及國家金融法規操作。

方培林說，一個項目銀行只做60%的貸款業務，剩下的40%可做質押履約擔保?！叭珖J款這么多，我們哪怕只做百分之幾，都將形成一個龐大的業務量?！?

上周，方培林向財政部駐該市財政監察專員介紹了抵押履約擔保，該專員說此舉有利于用活資金、資產，讓他放心來做。與此相反，另一個城市對方培林的抵押履約擔保頗為謹慎，有官員說，“這樣做，你們是銀行中的‘銀行’，在我們這里不行?！?

回到2006年，方培林的質押履約擔保業務做到了2億的規模，成為溫州各大商業銀行競相追逐的對象，甚至有銀行為其提供兩間辦公室。

對于方培林的舉動，監管部門顯然有所顧慮。2006年初，一份溫州市銀監分局的《特急：第三次轉發銀監局監管調查的通知》在溫州市商業銀行內部轉發，要求各支行、營業部、國際部將擔保公司介紹的，第三者存單質押或第三者房產質押，而擔保公司對該筆業務又不承擔反擔保的貸款情況，通過書面報告形式報總行風險管理部。

一位知情人士說，抵押履約擔保的優勢和風險并存，風險主要來自政策層面和資產價值，一旦房價下降，抵押履約擔保無疑會加重金融的風險。方培林說，抵押履約擔保是一個金融創新，需要良好的政策進行引導和支持，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

按照之前商議，如果方培林到上述城市投資，將組建小額貸款、擔保、金融租賃三家公司，以該市為總部向全國各地擴張。方培林說，擔保、金融租賃兩塊業務空間比較大，能做好，但小額貸款公司存在很大變數。他發現該市文件規定，民間借貸利率上限為銀行基準利率的2倍，而不是國家規定的4倍。

民資搭臺尋“自救”

一個令人擔憂的事實是，近幾年溫州乃至浙江的民間資本投資，無論是規模還是增速，一直處在低位徘徊?！罢叨嘧?，影響了民間資本的投資熱情?！睖刂葜行∑髽I發展促進會會長周德文說，其中影響最壞的是山西煤改，讓民資進入壟斷行業心有余悸。

之前浙江省工商聯曾調查800家民企，有超過六成的企業認為自己遭遇了嚴重的“玻璃門”現象；已經進入到壟斷行業、基礎設施領域及公用社會事業領域的企業不到10%。在“新36條”出臺后，浙江省工商聯對1000家企業做過調研，對“老36條”非常滿意的只占 3.3%，不滿意的占到24.7%，很多回答是說不清楚。

方培林說，在投資氛圍濃厚的溫州，本地民間資金一直想進入金融行業，但苦于投資無門。

于是，一個大膽的想法開始產生。一批22個溫州企業老板，甚至一些大鱷級人物，原計劃于本月帶上30億到50億資金，組團去臺灣洽談參股臺灣銀行事宜。據這次考察團發起人——浙江時代商務律師事務所主任邱世枝說，肯定要去考察的，時間尚未敲定。

溫州本土知名經濟學者馬津龍，把溫商參股臺灣銀行看作是 “資本的突圍”。他說，這幾年溫州民間資本一直在嘗試往金融業發展，不過由于一些政策的限制，效果不是很好。這次如果能成功參股臺灣銀行，再進入大陸金融市場也不失為一種比較好的嘗試。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溫州流動的民間資本已超過6000億元，而且以每年14%的速度遞增。與此形成對照的是，民營企業的融資難問題未得到根本解決，特別是中小企業。

民間資本的左突右沖，引起了溫州市政府的高度關注。在一次論壇上，溫州市市長趙一德表示，如何提高民間資本投資的安全性和收益率，將民間資本有效有序引導到有利于國家經濟健康發展的方向，一直是市政府深思的問題。

26日，溫州民間資本投資服務中心開業，這是當地政府批準的國內首個“整合項目、集聚民資、服務民企、市場化運作”投資服務平臺。與之前成立的溫州風險投資研究院、溫州市股權營運中心，一并成為溫州三大主要投融資平臺。

溫州民間資本投資服務中心負責人說，開始時該平臺已聚集全國654個項目，涉及生物醫藥、電子科技、能源礦產、基礎設施等16個行業，初步估算對接資金在6億元以上；尋找項目投資的機構及自然人55個。同時，由該服務中心牽頭并擔任財務顧問的“中投·雁蕩之星中小企業信托基金”正式啟動，計劃募集資金10億元，首期為5000萬至1億元，“錢從民間募集，投向優質的中小企業”。

“讓民間資本重回實業，才能實現產業升級和經濟轉型?！睖刂菔邪l改委副研究員姜洪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