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黎強為什么會是“黑老大”？

經濟觀察網 張曉暉/文  說老實話，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我不止一次坐過重慶“黑老大”黎強的車——這里的車，是指他的渝強公司在重慶城區投入運輸的民營公交車。

其中就有渝強公司營運的798路和708路公交車，但這并不是一種很好的體驗，通常情況下，駕駛員會把車開得飛快、喇叭轟鳴、在人流密集的城區瘋狂超車，只是為了能夠追趕上前面那輛其他公司的公交車，然后把等在路邊的乘客截獲。

除此之外，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賣力的售票員，他們基本上會從起點站一路狂吼攘客到終點，只要路邊有乘客，不管有沒有站點，也不管是不是紅綠燈或者人行道，駕駛員都會迅速將車停下，裝上客然后繼續狂奔；如果車站上沒有乘客，駕駛員依然會把車停下，直到他覺得裝了足夠多的客，然后開始新一次的狂奔。

很多時候，車上的客人都會被駕駛員等客等得不耐煩了，眾人萬般催促之后，車才會上路，只要車一上路，駕駛員就轟足油門，這并不亞于電影《速度與激情》里的場景。路上要是遇到上了年紀的老人或者行動不便的孕婦，車子并不會停留，我有一次很清晰的聽到售票員朝駕駛員喊：“一個老太婆，不裝，快點兒走～～！”

他們不肯裝上老人和孕婦的原因在于，老人和孕婦都很容易受傷，一旦出了什么狀況，自己根本賠不起，因此，老人和孕婦對于渝強公司的這些7字頭公交車而言，是一種累贅和麻煩。

除此之外，渝強公司的公交車經常因為超速或者闖紅燈而違反交通法規，但這對黎強而言，幾乎構不成阻礙，罰就罰唄，一年到頭累積下來厚厚的罰單，渝強公司總是能私下通過各種渠道擺平或者打上一個很低的“折扣”。

無所忌憚的民營公交車造就了目空一切的渝強公司老板——黎強。

話說回來，黎強的7字頭公交車并非沒有優點，首先它便宜，別的車有空調要一塊五，它只要一塊就能坐到終點；其次它真的很快，尤其是路上沒有太多乘客的時候，它可以比出租車還快，一路狂飆，很多急性子的重慶人喜歡這一點；第三，在半夜三更其他公交車都收班的時候，黎強的車依然精神百倍的行駛在路上。

這三點，讓渝強公司從90年代中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發展成為2007年營業額上億民營公交巨頭。

但是，黎強究竟為什么跟“黑老大”扯上了關系呢？

10月26日的庭審上，重慶檢察院認定，黎強在發展壯大渝強公司的過程中，動用了黑社會力量，對其他公交公司、承包車組、各級地方政府、政府職員進行的不計手段的威脅、恐嚇、聚眾示威、行賄和非法上訪。

為了爭搶營運線路，黎強率領手下攔下國營公交車，瘋狂砸車并且毆打過對方駕駛員；為了排擠競爭對手，黎強示意手下糾集過社會閑散人員，對競爭公司的車主、駕駛員、售票員進行過不止一次的恐嚇和暴力毆打；為了得到政府在行車路線上的特許，黎強巧妙的召集上百人，不止一次的進市委、市政府、縣政府等政府職能機關示威、上訪，通過故意制造群體性事件，給地方行政長官造成“壓力”的假象，迫使政府“就范”。

當然，向官員行賄，也是渝強公司最為基本的手段之一。通過如此種種不擇手段的方式，黎強夫妻二人、其妹夫何永紅一家，加上渝強公司的部分骨干，短短十年之間，形成了以黎強為主要核心，以渝強公司為依托的一個“黑惡勢力”組織。

跟人們想象中和電影里看到的“黑社會組織”不同的是，黎強團伙一不殺人、二不販毒、三不涉賭，也沒有開辦妓院，那么他們究竟是不是黑社會呢？——我記得黎強在法庭上說，“聽說檢察院在起訴書里寫有故意殺人的相關材料時，我緊張得汗都滴下來了?！?/P>

與黑老大相反的是，黎強擁有顯赫的政治光環——重慶市人大代表、巴南區政協常委，那么黎強到底是不是黑老大呢？

除了坐過黎強的車之外，我還坐過其他民營公司的車。在重慶，這些民營公司營運的公交車，被統一以阿拉伯數字7開頭。其他的7字頭公交車并沒有比渝強公司的798和708好到哪里去，比如在重慶市民心中臭名昭著的702——2007年十一發生在大石壩大橋驚動中央的特大車禍，駕駛員硬生生的開車撞破欄桿，直接從橋上開了下去……

用百度搜索“重慶 7字頭公交車 車禍”，你會得到3040個結果，就在2007年7字頭公交車接二連三的發生車禍之后，重慶關于7字頭公交車發生車禍的新聞依然繼續不時見于當地報端。

很難想象當時重慶的交通營運系統處于一個什么樣的混亂狀態：“亂世出梟雄”——黎強正是這樣的一個產物，如果沒有混亂的公交系統，也就不可能令黎強團伙擁有如此囂張的氣焰。

現在，我依然會坐著公交車去采訪，坐在車上的時候，我常常會想，如果不是政府監管職能的缺失，是不是這些7字頭的駕駛員就不會開得這么瘋狂，不會因為爭搶客源、排擠競爭對手而發生流血沖突呢？

重慶7字頭的民營公交車最近已經全部取消了，但是部分公交系統的部分民營企業依然存在，引入市場競爭是好事，但是，如果沒有完善的競爭機制，抓了一個“黑老大”黎強，在未來的幾年時間里，重慶還會不會有第二個公交系統的“黑老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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