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東方猶太人”按兵不動

經濟觀察報 記者 張斌 浙江，這個連續10年人均GDP全國第一的省份；這個將浙江人所有的錢加起來，能買一個中等國家的省份；這個擁有全國最多行業冠軍的省份……浙商，則被歐洲人譽為“東方的猶太人”。

在眼下宏觀數據彼此間出現背離、經濟形勢越發撲朔迷離的情況下，這個全國民營資本最密集的地方正在發生著什么？

記者用一周時間走訪了浙江幾個最具代表性的城市，明顯的感覺是：國家4萬億的“石頭”砸下去，這里的民營資本仍然是一潭死水，沒有激起任何浪花。

民營投資沒有釋放，“藏富于民”的經濟模式又讓政府的財力太弱，這使得浙江在這一輪投資中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記者往返于浙江各個城市的公路上，多次看到“保增長、保民生、保穩定”的宣傳牌，不禁思慮，如果民營資本始終不跟進，浙江如何保增長？失去工作的百姓又何以能夠穩定？

“你說投資最基本的原則是什么？”當記者表明采訪來意，董先生立即反問道。

董先生是浙江臺州一家私營企業的老板，他的工廠主要生產縫紉機。

“第一條原則:不許失敗。第二條原則:永遠記住第一條?！倍壬S即自問自答。

這是一百年前格雷厄姆在《聰明的投資者》這本書中提出的，書的最后一章他道出了投資最重要的四個字：保證安全。

“今天仍然適用。數據反彈和實體經濟似乎并不吻合，我看不清形勢，不會貿然投資?！倍壬f。

他是中國最活躍的經濟群體浙商中的一員。這個群體被歐洲人稱為“東方的猶太人”，因為他們的精明，以及對經濟變化的敏感和反應的迅速。

至少在今年此前的5個月里，相當部分的浙商保持了高度的謹慎，他們對實體經濟的投資采取了“按兵不動”的策略。

“4萬億投資計劃本應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帶動更多民間投資。但從目前的數據來看，浙江省民間投資基本沒有啟動?！闭憬“l改委固定資產投資處處長徐幸對記者說。

浙江1-4月份，限額以上國有控股企業投資同比增長30.9%，而民間投資僅增長7.9%。

“想投的領域，投資管制仍然存在，而低門檻行業風險依然太高?！毙煨艺f，這是浙江民營資本投資現狀的鮮明寫照。

臺州樣本

臺州是浙江民營投資非?；钴S的城市，每年的投資額在全省排在中游。根據歷年的數據，臺州民間投資會占到總投資的85%以上。

臺州市發改委投資處副處長馬厲財最近格外忙，忙著找項目，忙著組織項目材料，忙著財務預算和核審。

臺州前4個月完成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157.65億元，同比下降12.1個百分點?！熬尤皇秦撛鲩L，真讓人捏一把汗?！瘪R厲財說。

在浙江省年初把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定在11%時，臺州市把自己的目標定在10%?！斑@不是一個‘拍腦袋’得出的數字?！?

“我們在年初排了一下已經在上的和基本能上的大項目，也走訪企業估算了大致的民營投資，得出了這個數字?！瘪R厲財說，“當時我們認為這個數字是‘跳一跳，摘桃子’。并非完全不能實現?！?

椒江是臺州縫紉機及其配件行業的一個聚集區。董先生的工廠就在這里的石柱工業區，總占地面積大概2000平方米。

走進辦公樓，偌大的辦公室只有十來個工作人員。其他的辦公桌空空的，桌面上能看到一些灰塵。

董先生說，現在辦公室這邊留下的基本都是研發人員了，做業務的和雜物人員前一陣子走了十來個。

“我現在還可以，勒緊腰帶維持過日子。你知道飛越嗎，他們不光是辦公室，工人和研發人員都走了不少?！倍壬f，“現在整個縫紉機行業，包括其他一些還不錯的行業，能維持的就不錯，追加投資的基本沒有。我現在的原則就是盡量做小，船小好掉頭嗎?！?

提到工業投資的現狀，臺州經貿委投資與技術進步處的王先生很氣憤，他說：“國家一味的讓企業投資，給地方政府壓力。但你告訴我有什么行業好投？像縫紉機本來就是過剩行業了。市場整體的蕭條明擺在那里?！?

事實上，2008年下半年開始，占臺州總投資50%-60%的工業性投資就一直呈持續下滑狀況?！敖刂聊壳?，這個狀況并沒有如宏觀數據所表現的那樣有所好轉。除了幾個亮點行業，例如汽車和醫療還可以之外，其他行業甚至在惡化?！瘪R厲財說。

1-4月份數據顯示，臺州制造業中投資額排在前三位的交通運輸制造業、通用設備制造業、塑料制品業，分別完成投資17.62億元、6.84億元、4.14億元，比去年同期下降15.1%、30.0%、29.6%。

艱難的10%

問及GDP增長10%的目標，馬厲財說：“現在來看確實很困難。要看下半年企業家們的投資信心了?！?

而董先生的回答會讓發改委的官員們失望。

他說，加大投資的可能性很小。目前來看，下半年工廠開工情況很難出現好轉，某些行業甚至比去年下半年更差。產能過剩在大部分行業都很嚴重?！拔遗笥训墓S里一周上半周班的情況非常普遍，停工的也挺多?！?

徐幸也說，他們在前幾個月的數次調研中發現，產能過剩是限制民營企業投資的三大主因之一。

其次則是融資難?！澳壳?，我們政府的項目都很難從銀行貸出錢來，更不用說中小企業的項目了?，F在大家最希望的就是幾家央企、國企落地，他們有錢啊，銀行也愿意把錢放給他們。聽說曹妃甸前兩天弄了一個百家央企進唐山，實際各地都一樣，我們前些日子也弄過?！瘪R厲財說。央企、國企已然成了各地方的“新寵”，找到他們就和傍上大款差不多。

董先生說，別說沒錢，就是他旁邊有錢的老板也不愿意投資，往哪里投呢？“民營企業的投資，是要考慮資本收益率和回報時間的。政府投的很多是公益性項目，但我不可能不考慮回報?！?

另一方面，有些項目比如鋼鐵、石化、電力、通訊等等，不用鼓勵都想投?！暗钦蛔屛彝堵?！”這些行業存在很高的進入管制，民間投資需要經過一系列復雜的審批過程，有的則根本沒有辦法進入。

“現在就是想投的領域不讓投，風險大的領域拼命叫你投?！倍壬f，“沒辦法，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都把錢往樓市股市送了，我朋友中很多去江西做房地產了?！?

政府投資無以為繼

盡管浙商們按兵不動，但浙江省1-4月份的投資增長數字并不難看。1-4月份，浙江省完成限額以上投資2246億元，同比增長11.8%，剔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13.8%。甚至超出預期。

“和多數省份一樣，浙江投資增長主要動力來自政府投資?！毙煨艺f。1-4月份，浙江限額以上基礎設施投資完成634億元，同比增長29.7%，增幅比去年同期提高20個百分點。

在6月5日浙江省發改委草擬的《關于進一步推動項目建設確保投資有效增長的意見》中，計劃全年基礎設施投資增速保持在20%，而針對工業投資的預期目標僅定為7%，而且還要視下半年的經濟走勢而定。

馬厲財說：“這種方式來拉動投資增長，短時間內，地方政府有錢的，配套資金跟得上的沒有問題。但是地方政府資金弱，或者長期如此運行下去，就會有很大問題?！?

和西北一些資金和項目都缺的省份不同，臺州今年的項目存量是有的。但問題是地方政府財力弱，配套資金跟不上。

不同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結構是不一樣的，“我們臺州的財政收入主要就是制造業貢獻的。眼下這些制造類企業不景氣，不投資，財政收入就進一步下滑。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董先生的分析則更為直接，他說，四萬億中2009年中央差不多投5000億，地方政府需要配套同樣多的資金。地方哪有錢呢？80%以上的地方政府是隱性負債運營，西部某些省份甚至負債90%以上。這必然造成這些項目無以為繼的局面。

“臺州富，浙江富，都是藏富于民，政府資金并不多。在臺州有一個說法叫做987，民營資本貢獻了90%的稅收，80%的就業和70%的財政。只有把民營資本調動起來，才能健康運轉?！瘪R厲財說。

徐幸透露說，目前全國都在醞釀啟動民間投資的政策，浙江更不例外，并會很快出臺。其中包括擴大民間投資的準入領域，提供更多的優質項目和企業土地使用稅減免等等。

中國中小企業協會副會長周德文說：“啟動民間投資最關鍵的是減稅，世間各國都是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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