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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川三日

      
    作者:鄭褚
    發布日期:2008-05-24
    經濟觀察報 記者 鄭褚 農村磚混結構的房屋,基本上倒了十之七八,公路兩旁到處是用PVC管和雨布搭建的簡易帳篷,縣城里每送水點,都排著長長的隊伍。滿載受災群眾的大卡車不時在雨中呼嘯而過,離汶川大地震的重災區北川,越來越近了……

    5月13日

    這是5月13日午后,一天前江油到北川的公路因山體塌方阻斷,從綿陽經安縣進入北川的東線公路,已是外界打通的進入北川的唯一通路。

    到達北川境內已經是下午5點。軍車和救援物資運輸車輛將汽車堵在了離北川中學兩公里遠的山口,人們只能下車步行。5月成都的天氣已經頗為炎熱,而在雨中的北川卻山風料峭,頗為寒冷,沿途不斷遇到從北川中學方向走出來的人們,一位走出來的學生家長告訴我們,在北川中學倒塌的廢墟下面,還傳來一聲聲孩子們的呻吟和呼叫。

    在北川中學,原本五層的教學樓已經成為一堆廢墟和瓦礫,三部吊車和幾十名營救人員正在緊急救援,一具又一具的尸體從瓦礫中被挖出,一個孩子仆倒在冰冷的斷墻下面,大半個身體埋在泥沙中,但是露在外面的手臂仍然有動作,他還活著。吊車加人工作業,每隔一會就從廢墟中挖出一個孩子,但挖出者大多已經死去,尸體被擔架抬到不遠處的小草坪上,用藍色的雨布遮蓋。零星的來尋找孩子的家長不停地掀開他們,看其中有沒有自己的孩子,他們肯定是希望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徒勞無功的。這里已經擺上了50具尸體。

    這座倒塌的教學樓建成于1997年,在它投入使用之后,原來的建于上世紀80年代的教學樓改作宿舍,如今老樓只是墻體嚴重斷裂,新樓卻塌了。另一棟建于2003年的教學樓也已經是一片廢墟,而這所學校最老的建筑,墻體厚實,外形古樸的行政樓雖然有兩條粗大的裂紋,卻任然挺立在學校中央。

    下午6點,我和同行《先鋒國家歷史》的主編唐建光冒雨向縣城出發,我們都背著塞滿背包的礦泉水,按老唐的想法,我們至少要在下面的縣城過夜,其實上山下山不是太遠的距離。作為這所學校的學生,這本來是我極為熟悉的一段路,學生們經常夜里偷偷翻圍墻出來,去街上喝酒,上網,看球賽,走得快的時候只要20分鐘。

    不過現在這條路已經斷掉了,有些地方被垮塌的巖石堵死,有些地方路基被震斷,本來平整的公路,卻冒出一個小丘。我們只能經常選擇小路,在汽車大小的巨石之間穿行,有的時候,又要從60度以上的山坡上滑下去,腳下是濕滑泥濘的小路,頭上是被雨水浸泡,隨時可能塌方的山崖,這條路我們走得提心吊膽。

    在路上往下俯視北川縣城,像是群山中一個巨大的采石場,只有大概20%多的房屋依然站立在瓦礫中,這些站立的房屋當然都已經因為地震成了高危建筑,在后來的幾天中,它們不斷在余震中坍塌。

    穿過被地震震歪的廣告牌,下到縣城一側的高速路,我們才暫時擺脫了被余震再次震垮的巖石掩埋的危險,此時縣城里的當天最后一批救援的軍隊正在回撤,我們打聽此刻縣城里的人員情況,一個幫忙抬擔架的工人告訴我們,縣城里當然還有人,“只不過都是死人”。

    進入縣城腹地的路是這一天內趕來的救援隊開辟的,地震已經把原有的每一條路都堵死了,我們不得已順著他們的腳步,先走一段山路,再走一段水渠,在巨石上爬來爬去。終于來到連接老縣城與新縣城,已經垮塌的“翻水橋”。

    翻水橋下,一輛桑塔納,兩輛三輪車靜靜地躺在斷裂的橋面上。翻水橋在過去十多年的山洪暴發中被沖垮過兩次,北川有所謂“兩橋一洞”的建筑,其實兩座橋都垮過好幾次,連接職業中學和隧道的長橋還未修建完工,就先垮了兩次,成為縣城里最大的丑聞。

    水災和垮橋,是這座城市最深刻的災難記憶,僅在上世紀90年代,北川就發生重大洪災三次,在1995年的水災中,縣城的兩座索橋被沖毀,大半個城市泡在水里,我的一位在車站工作的遠親從不斷被灌進水去的家里跑出來,鉆進一輛大客車里,大客車被水沖了十多里遠,最后卡在幾棵樹上,他奇跡般地撿回了性命。今天的大半個北川縣城,都是在那次水災以后重建的,之所以要在翻水橋另一側的茅壩鎮發展出一個“新縣城”,也和那次水災對老縣城選址的教訓有關。

    余震又發生了,四周的危樓在余震中瑟瑟發抖。剛剛驚魂甫定,旁邊一棟小樓的二樓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人們告訴了救援人員,年輕的救援人員李永剛帶著一些懷疑告訴我,這棟樓他明明已經仔細搜索過了,但我們堅持認為,有必要再搜索一次,可是誰進去呢,我和老唐面面相覷,嚴重傾斜的樓梯口黑洞洞的,這時李永剛搶過旁邊戰友的安全帽,快步沖進樓里,三分鐘之后他滿頭大汗地沖了下來,在我們提示他的房屋,他并沒有看到嬰兒。嬰兒會不會在三樓的屋頂小花園呢,我仍然沒有放棄懷疑,這一次他和另一個小伙子大步又沖上三樓,結果三樓是一個茶園,什么也沒有。

    樓下的人對著里面呼喚這個嬰兒,希望他(她)再次發出聲音,不過里面一直寂寂無聲。我不得不放棄我的判斷,接受這個哭聲是來自墻角下被壓的嬰兒發出的,后來我私下告訴唐建光,其實我還有一重顧慮,如果危樓倒塌,這位勇敢的救援人員被壓在里面,我將更加感到內疚。

    人們又開始救助另一個被壓著的女孩,天色更加暗淡了,雨也越來越密,人們不得不宣布對被人壓著那個女孩的營救至少在今天是失敗了,救援人員給她喝了水,找來棉被裹住她的身體以免晚上受凍,再打上一頂雨傘避雨,就離開了縣城,希望她能撐過這個悲涼的雨夜。

    救援人員告訴我說,其實不需要太復雜的機械,只要有一臺鉆機,就可以把女孩救出來??墒墙裉焖麄冊谶@里“浪費”了一下午的時間,一個人也沒有救出來,但是又沒有人能狠心丟下女孩去救別的人。

    我們回到翻水橋,幾個工人們已抬著一個江蘇婦女準備出發,他們邀請救援隊的人一起幫忙,否則以他們5個人,是肯定把擔架送不上去的。

    于是我們也像那些軍人一樣,圍著擔架向山上的營地前進,我現在才理解了為什么抬擔架需要那么多人,路實在是太艱難了,在這樣的路上,一個人抬3分鐘擔架就必須換手,要想順利地把擔架抬上山坡,幾乎需要3組人輪流換手。

    可是人們還是受阻在最泥濘的那一段山路,這段路垂直高度大約50米,坡度超過60度,僅憑兩腳根本無法站穩,而這種簡易擔架的弊病也出來了,由于爬坡前后不能保持水平,木杠隨時都會滑落。一位救援人員看到一個扔在路邊的擔架,上面的尸體用棉被包裹著,如果我們能使用這部擔架,將會減輕很多的困難,可是需要人去把擔架上的尸體掀開。

    最后還是李永剛站了出來,他把擔架掀翻,可是尸體并沒有落下來,原來尸體是被綁在擔架上的。李永剛沒有去解開尸體的繩子,他把棉被重新給尸體蓋上,一邊喃喃地說,對不起打擾你了,我們也是為了救人。

    后來人們用兩根繩子綁在山坡的樹上,底下的人護著擔架,上面的人用繩子牽引,終于把擔架送上了公路。短短兩三公里山路,我們十多個人抬著擔架走了接近兩個小時,而且我已經筋疲力盡。

    晚上,在建在北川中學外面的臨時救助站,我們看到了來自東溪鄉華林村的村民,他們圍著兩個火塘坐著,火里烤著土豆。他們從家里帶來很多臘肉,在這里切成塊,每個人拿一塊,主食是盛在臉盆里的煮粉條和土豆。

    華林村到這里有5個小時的山路,他們本來不打算下山來的,盡管頭天下午的地震已經讓他們絕大多數人無家可歸。北川本來是自然災害頻發之地,山體滑坡,泥石流每年都有發生,可是地震的威脅,似乎只存在于久遠的回憶里。村民付興瓊說,1976年松潘大地震的時候,她還只有12歲,村里人都到防震棚里住了10天,可是很多人連地震都沒有感覺到,感覺到的也只覺得大地微微一顫,也就過去了。

    在這些人當中,好幾個人的孩子都在北川中學讀書,這其中包括付興瓊的女兒,北川中學初二二班學生,張清惠的女兒朱曉燕,北川中學初二一班學生,梁艷碧的兒子李友澤,北川中學初三四班學生,但是他們都沒有勇氣去翻看挖出來的那些尸體,此外,李德勤的女兒,北川職業中學高一的李紅梅,李中英的兒子,茅壩中學初一的吳定友也都和家里失去了聯系。

    頭一天晚上,他們全村人都是在山上的森林里度過的,13日早上一位從縣城返回的人告訴他們,北川縣城毀了,北川中學的教學樓塌陷,千余學生被壓在樓下……他們最害怕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于是拼命似的沖下山,來到這里。

    可是又能怎么辦呢,孩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年邁的父母還守在山村外的森林里,按照政府的安排,作為受災群眾他們應該被轉移到綿陽的安置區,可是在綿陽一個熟人都沒有,去那里干什么呢,說著說著,女人們就哭起來。

    余震并沒有停,在聊天的時候一次大的余震震得避難棚的塑料屋頂嘩嘩作響,經歷過6級以上的地震,人們似乎對這樣的震動已經麻木了。

    晚上回到汽車里過夜,好幾次余震微微撼動著汽車,11點多的時候手機恢復信號了,看來移動公司的衛星通訊車沒有白來,我給朋友發短信報了平安,然后繼續倚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其實3個人都睡不著,司機干脆打開收音機聽廣播。半夜兩點,震發過后30多個小時,廣播里終于傳來唯一的一個好消息,救援人員已經到達汶川縣城。

    5月14日

    14日早晨6點,我們包里塞滿礦泉水又下山了。

    頭天晚上一夜的雨讓山路更加濕滑難走,我心里想著那個昨晚我們留下的小女孩,幸好她年齡尚小,也許哭著哭著就能睡著,那些被困在廢墟中的成年人,在這一夜的凄風苦雨中心事糾結,真不知道是怎樣捱過去的。

    在北川茶廠外面,我聽到了一個女人的求救聲,我們和來自沈陽市消防總隊的王大偉循聲找到了茶廠家屬樓,求救聲來自三樓。和里面簡單溝通之后,我們判斷她的傷勢不重,精神狀況也比較好,于是決定先暫時記住這里,告知其他人來這里施救,而我們則帶王大偉趕往商業街。

    王大偉揭開雨傘,掀開被子,里面發出一聲響亮的哭聲,小女孩完全坐了起來,大半個身體探出墻外,睜大眼睛看著我們,我甚至覺得她的精神比頭天晚上更好了。王大偉輕輕抱了她一下,然后給她遞過去水和食物,很快王大偉的隊員們也來到這里,他們帶著各式的輕型器械,王大偉大聲告訴路過想來幫忙的海南地震災害救援隊:“交給我們吧,這孩子活了!”

    這是5月14日,這是這一天中唯一讓人欣喜和振奮的時刻,我看到了兩支專業的救援隊伍,我心里想,如果說昨天的主題是悲傷和沉痛,那么今天就應該是拯救和重生。

    我們決定跟隨海南隊伍,去新縣城看看。

    這條路上看到的情況,比頭一天的更為觸目驚心,進入災區兩天,我第一次看到了基本未經任何處理的死尸,地震當時是中午兩點,在汽車站門口等人口稠密地段,僅在我們步行的公路上,就躺了十多具尸體,他們大都是被山上崩塌的巖石砸死的,都還保持著死去時的姿勢。

    一個少年被頭朝下壓在街邊土里,壓住他的是一塊10噸重以上的大石頭,他的手腳還可以動,甚至可以含糊地說話,但是救援他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了,除非公路打通,大型機械能夠開進縣城,但那個時候,他肯定已經遇難了。

    位于新縣城的茅壩中學幾乎已經完全消失,整個學校被巨石掩埋,只剩下最外側的一根旗桿和一個籃球架,據說當時整個學校只有一個在上體育課的班級有孩子跑了出來,災民李中英的兒子吳定友只怕已經兇多吉少。

    救援隊伍去倒塌的縣政府大樓實施救援,而我們則決定去茅壩中學側面的茅壩小學看看。幸運的是,茅壩小學的倒塌并不像北川中學那么嚴重,原來三層的教學樓在地面上還剩兩層,只不過地板、墻壁都被震垮,屋頂隨時有倒塌的危險。我們試著問了一聲“有沒有人”,從教學樓里傳來了大概十多個孩子的回應,只不過這些聲音全部來自地下。

    這些幸存的孩子共分三處,面向教學樓的最右側,大概有五六名孩子被困在地下,在比較靠左的位置,也有5名以上的孩子,在教學樓居中的位置,一個孩子被獨自壓在樓上垮塌下來的預制板底下,只能從兩片預制板的夾縫中伸出手來讓我看到,我試圖安慰她“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有救了”,她哭著說,“叔叔,我堅持不住了?!?

    聽說樓下埋有十幾個孩子,海南救援隊的人都趕到了茅壩小學。一名救援隊員聽說教學樓右側全班40個學生都被壓在底下,激動地說如果我們能把40個孩子救出來,那是多么大的功德。眾人決定,從右邊開始營救。我們則打算去新縣城里四處看看。

    解放軍在城里已經開始多起來,城里到處都是“有人嗎”的呼聲,我們又發現了一處被困在地下的居民,整整五層樓壓在他們頭上,營救難度極大,這里只能標明地點,暫時擱置。北川職業中學的一樓也塌陷了,5層的樓房變成4層,困在樓下的幾個學生意識還很清醒,一個調皮的學生抱怨說,今天晚上我可不想再睡在這下面了。

    城里處處是待救的人,專業的救援者也比我早晨估計的要少得多。由于公路沒有開通,大型機械不能入場,我們在幾處看見解放軍用鐵錘加鋼釬把壓著人的水泥板一點點鑿開。對更多的人,我們只能請他們耐心等候救援。生和死的距離可能就是那么十多米,甚至就隔著一層幾厘米的預制板,外面的人們一輪一輪地在縣城里呼喊,搜索,而里面的很多人也只能一遍一遍地回答,然后繼續流血,繼續等待。

    我曾感受過這個小城的平靜與安謐,那時候母親住在桂溪老家,父親住在縣教育局大院(在今天,由于地震帶來的山體崩塌,那里是被毀滅最徹底的地帶,我在教育局工作的哥哥至今沒有消息)。而在那個時候,我每周六放學就去告訴父親晚上想吃哪一家館子,飯后和他的同事們一群人沿著今天垮塌的河堤,去公園散步直到天黑。

    縣城里的生活周而復始,人與人都互相認識,這是一個完全按“自發秩序”建立起來的縣城,在一千多年的歷史中隨著人口聚居自然形成,基本沒有任何前期的規劃,人們多年來與山下的洪水和山上的泥石流做斗爭,房子修了垮,垮了修,每年都抱怨縣城選址的失誤,還說無論如何,下一次兩會必須要討論這個問題了,結果又一次一次地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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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如今都成為過去,根據粗略的估計,縣城的廢墟下面,活的死的,一共還有不少于7000人。太多的痛苦或許使人麻木,在連接縣城和龍尾公園的橋頭,我遇到高中同學賈剛,他在綿陽衛生局上班,從昨天專門趕回北川救災,像我這一天多時間里遇到的很多人一樣,我問他“家里人怎么樣”,賈剛用手一指老縣城的廢墟:“在那里面?!彪S后補充說,他父母承包的鋪面在公安局門口,現在已經被完全掩埋了,他父親上班的樓房已經成了平地,當時他父親在5樓。

    我們回到茅壩小學的救援現場,正在展開救援的教學樓已經用一根木頭撐了起來,海南救援隊的帶隊領導十分期待使用直升機先吊運一些大型設備下來,不停地給海南省委的領導打電話,希望由省里幫忙協調。

    教學樓中間那個孩子的聲音已經比早上微弱得多,她問我,叔叔,你們大概多久能把我救出來啊,左側還活著的幾個孩子聽見,也都跟著問起來,我說他們好救,大概3個小時,你這里比較麻煩,要4個小時才能出來。孩子們一片抱怨,顯然都覺得3個小時以上是個太長的時間,左側那群孩子里有一個又急哭起來。中間的孩子繼續和我說,叔叔,你能告訴我爸爸叫他來救我嗎,我說縣城里有很多危房,全縣的人都被接到綿陽去住了。她想想又說,那我借一下你的手機,我要給爸爸打個電話,我說地震震壞了北川的通信設備,北川縣城里已經沒有信號了,不過可以告訴我你爸爸的號碼,我到有信號的地方就打給他。

    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她叫范泉燕,今年12歲,她又馬上問我,叔叔你叫什么名字,我便告訴她,她又說,鄭叔叔,你能救我出去嗎,我說你放心吧,再堅持一下,正在救的那邊孩子一出來,馬上就輪到你這里了,她很艱難地說,可是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我很疼。問她喝不喝水,她說喉嚨很疼,不想喝,我勸她還是喝一點,然后拿出一瓶水,把瓶蓋旋開,她的小手從預制板的夾縫里伸出來,抓著水瓶慢慢縮回地下。

    我想,等救援隊下午把她救出之后,晚上我回駐地就給她父親打電話報個平安,有了這個聯系,過幾天手邊事情做完,我就可以去醫院看望這個堅強的孩子。

    現場的解放軍開始集合,開動,一隊隊離開了小學。我們看了看時間,剛過下午一點,問他們為什么走,回答是接到上級指令。

    海南的救援隊救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孩子,據說,接下來的救援就會很容易了,第二個孩子只有腿還壓著,很快就可以取出來??墒?,救援隊長接到電話,現場人員必須馬上撤離,因為在流經北川縣城的白河上游,塌方已經將河水堵出一個湖泊,此刻,湖水已經出現決堤危險,河水很可能沖垮保護北川的苦竹壩水電站,直灌北川縣城。

    此刻,如果真的洪水暴發,那些在瓦礫底下等待救援的人們,就算不被洪水淹沒,水災之后等到救援隊再進入縣城,肯定也超過災后72小時這個救人的黃金時間了。

    聽到這個消息,一個男人大喊起來,“解放軍同志,你們不能走!求你們救救娃娃!”一個一直負責和救援隊協調的解放軍也大聲說,“我也覺得不該走!”

    援救隊暫時留了下來,這是今天要救的最后一個了,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幾分鐘后,一位隊員報告,必須把廢墟下女孩的腿鋸斷,否則可能是救不上來了。要腿還是要命?隊員一次一次地問著家屬,“要不就要命吧!”女孩的母親哭著喊出這一句,她的丈夫一掌拍在大腿上說,胡說什么!腿也要,命也要!

    救援隊決定撤走,把需要的工具都留給了女孩的在現場的幾個親屬,讓他們自己施救。我們也跟著救援隊,急匆匆地往山上跑去。

    我在山上給范泉燕的父親打了個電話,原來他也在地震中受傷,住在綿陽醫院里面,他說,我就是走也要走回來,把我的女兒挖出來。

    我回到綿陽發稿和休整,到綿陽以后聽說,北川上游的水壩已經決堤,縣城已經在水底了。雖然有很多人這樣傳播,但這幾天中聽到了太多的謠言,覺得并不可信。

    我在綿陽南河體育場看到了我的父親,他是帶著桂溪兩所小學的教師和孩子們撤離出來的,這些教師我大都認識,大家劫后余生,都很感慨,有人建議出去買點酒來喝,我們買了酒,在體育場席地而坐,剛把酒倒上,維持秩序的人就來干涉了,說不要喝酒,受災群眾喝酒也許影響不太好。大家默默地撤去酒杯,回到防震棚里。

    5月15日

    15日早晨,我寫完稿子,打算再去一趟北川,證實一下縣城被水淹的消息。

    一輛右邊反光鏡綁著紅布條的志愿者出租車將我直接拉到了離北川縣城20多公里外的永安鎮,據統計,超過一半的綿陽出租車成為志愿者,免費運送受災群眾和救援人員。永安實行交通管制,余下的路只能搭乘當地農民的摩托,志愿者,外國記者,還有帶著大包小包東西返回去救人的災民,都乘坐摩托前往北川。這些司機對外地人索要100元的運費,其實給20元錢他們也愿意跑一趟。

    從頭天下午3點多離開北川,到此刻,中午12點到達北川中學外的救援大本營,這一天里發生的變化令人驚奇。推土機推出了兩個大停車場,從任家坪到縣城的機耕路也修通了,照這個進度,大型挖掘機和推土機最快當天下午就可以開進縣城??h城沒有被淹,相反這里變得熱鬧起來,大隊大隊前幾天撤離的村民經過縣城,趕回自己的老家。

    我直接趕去了茅壩小學,壓著范泉燕的預制板已經被撬開了,下面只剩下我昨天遞給她的那個礦泉水瓶。問現場救援人員,他們說范泉燕的父親是昨天下午回來的,14日晚上7點,眼看水庫并未決堤,來自云南的救援隊返回了縣城,在茅壩小學,他們幫助范泉燕的父親挖掘,10點左右范泉燕被救出,可是大約只過了10分鐘她就停止了呼吸,醫生說,早救3個小時的話,這孩子肯定就活了。

    這支云南的救援隊在現場挖到夜里11點,救出了2名學生,15日早上他們再次回到現場,一名隊員告訴我,茅壩小學廢墟底下,塌陷的教室里形成一個甬道,這里還剩下最后4名學生。其中一個學生的腿被卡住,不把他救出來,最里面那3個學生也沒法救,而里面那3個學生的聲音也很微弱了。

    由于救援人員一邊施救,一邊和孩子說話緩和他的情緒,孩子和救援者已經很熟悉了,我在教室側面聽到他們的對話:

    “你現在腿還疼嗎?”

    “比昨天還疼了?!?

    “我們馬上就把你救出來了,里面除了他們三個還有沒有人?”

    “你把我救出來我就告訴你?!?

    這時,醫生把這名救援人員叫到一邊,說了幾句,我聽見救援人員說“不行,我做不到”,醫生說“他這條腿已經肯定保不住了,你只負責鋸腿,放心把命交給我”,救援人員還是說,“我做不到”,醫生生氣了,說,“我自己下去鋸,你幫我按著就行了”。

    孩子的父親也已經在手術書上簽字了,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孩子拖著一只腿從廢墟中被抱出來,送上了擔架。

    按說剩下的3個孩子應該很好救,可是我們一直等到天黑,仍然沒有救出人來。原來里面的3個孩子已經不能自己爬出來的,必須要救援人員擴大甬道,爬進去抱他們出來。

    晚上12點,等著抬人的解放軍在小學的操場上燒起一堆火,大家都到火堆跟前取暖?,F場一共有三撥人,輪換休息的救援隊員,負責現場治療的,來自海軍總醫院的醫生,和等著運傷員上山的解放軍。一位醫生告訴我,15日是救援最繁忙的一天,因為16日天亮以后,離地震發生已經80多個小時,受困人員存活的幾率就非常小了,也就是說,救援工作將走向結束。

    這之后,就是給震區防疫,消毒,掩埋尸體,震區這些危樓都會定向爆破,公路還要繼續使用,但是這里不可能重建縣城了。公路兩側的縣城會變成草坪和樹林,或許還會有一間地震災害紀念館,里面展出這些天拍到的照片。

    換句話說,北川這座城市的歷史已經結束,縣委書記宋明對媒體表示,由于縣境內已沒有合適地點,縣城可能搬遷到相鄰的安縣。

    清晨5點,最后3個孩子也被救了出來。救援隊員一片歡呼,醫生們也受其感染,以危樓為背景,與人合影留念。我也拍下幾張照片,作為和這個城市的最后紀念。

    我的震區之行將要結束了。從縣城到北川中學,這短短的兩三公里山路我又一次花了兩個小時才走完,身邊的路人一個一個地超過我,把我甩在身后,而我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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