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歐陽曉紅 胡蓉萍 席斯 孫健芳 最近一個月，王志浩承擔著很大壓力。這位渣打銀行中國區研究主管一個月前參與了渣打銀行一份非常詳細又確鑿的《人民幣即將與美元脫鉤》的匯改報告。這份報告明確指出，人民幣脫鉤很有可能在2010年上海世博會開幕后的5月10日當周啟動，并實行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

在4月的每一周都有經濟學家預測下一周會啟動匯改，每每這時，王志浩的老板就給他打電話，問同一個問題：你們做的判斷是否準確。

5月10日，中國人民銀行發布了《2010年第一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報告自2008年后再一次提出人民幣將參考一籃子貨幣。

這被市場認為是重啟中國匯率改革的信號。

不過，5月9日從上海來北京調研的王志浩還是很遺憾，“央行的這幾句話并不能說明改革已啟動”，他說，“我們沒有想到會爆發希臘債務危機，沒有這件事中國的匯改就像我們預測的在5月10日這周啟動?！?

現在，新一輪的猜謎游戲又開始了。

匯改啟動的時間點在何時？

時間選擇

這一次外圍壓力小了，我們要回到匯改軌道了；“一位接近權威部門的人士稱，他透露如無意外，兩三個月之內，就會再次實施匯改機制?！?

上述人士解釋，中國本來就要走完善匯改之路，危機發生后，停止了這一進程，現在危機得以緩解，中國出口形勢有所好轉；也是時候重啟匯改了。

事實上，讓匯率政策從危機狀態重新回歸正常，即回到匯改的軌道上來的想法，始于去年下半年。

去年11月，央行在2009年第三季度 《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刪除了“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的提法，而在常見的“按照主動性、可控性和漸進性原則,進一步完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的語句中加上了 “結合國際資本流動和主要貨幣走勢變化”的表述。

該表述在當時成為了新一輪人民幣匯率沖擊波的導火索，其時，一年期美元兌人民幣 NDF價格曾跌破6.5865，人民幣升值預期創下15個月的高點。

央行行長周小川曾在3月6日表示：“當前的匯率形成機制是特殊時期采取的一種‘特別措施’，是中國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的一攬子政策中的一個組成部分。這樣的政策遲早有一個退出的問題?！?

“如果我們從這一非常規的政策中退出，回歸到常規型的經濟政策，對于這個時機的選擇需要非常慎重。這里也包括人民幣匯率政策?！敝苄〈ㄕf。

市場認為央行希望采用浮動匯率制，這樣才有更多的手段去調控，貨幣政策才更自由。而商務部等部委則反對人民幣升值，進而也不希望實行浮動匯率制度。

穗證券亞洲公司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沈建光表示：“人民幣匯率改革時機已經成熟。目前不應糾結于人民幣匯率是否處在合理水平等問題，而應更注重參考一籃子貨幣，短期通過將人民幣與一籃子貨幣掛鉤來穩定市場預期，中長期則增加匯率靈活性從而建立浮動的匯率制度?！?

王志浩也認為，匯改將會比原來預計的再推遲數周。

不過，在沃德資產管理公司董事局主席盧麒元看來，升值時機正好選擇第二波危機的前夜似乎有所不妥，會帶來諸如就業、房地產壓制，經濟下滑的負面影響。

重回浮動

“對于開放的中國經濟來講，如若因此認為固定匯率制度優于浮動匯率制度則是一個誤區。首先，與美元掛鉤的固定匯率制度并不利于抵御國際匯率市場如美元強烈浮動帶來的沖擊。同時從亞洲金融危機的經驗得出，出口嚴重受挫時，為保持固定匯率，中國將不得不采用出口退稅政策，從而增加了財政負擔?！鄙蚪ü庹f。

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夏斌也持有相同的觀點，建議盡快回到浮動匯率制度上來。

歐元之父蒙代爾5月13日在中國國家行政學院為省部級領導干部講課時再次強調了“不可能三角”理論，即資本自由流動、貨幣政策的獨立性與匯率的穩定性三者不能同時實現。故而在資本管制逐步放開的中國，若實行固定匯率則中央銀行必須放棄貨幣政策的自主權。

“增加匯率的靈活性是必然的選擇。從根本上來說，人民幣匯率仍欠缺靈活性，只是匯率值每日小幅調整。調整名義匯率主要思路是根據市場交易情況，適當放寬人民幣匯率的波動幅度，使匯率能夠更加靈活地反應外匯市場供求關系的變化，從而進一步完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與調節機制?！惫ど蹄y行投資銀行部研究中心副處長史晨煜5月13日在接受本報采訪時表示。

沈建光也表示：“目前中國財政赤字迅速增長、政府負債已經使得財政政策沒有太大空間，故而逐步成熟的貨幣政策對于中國經濟和金融發展至關重要。而不可能三角理論表明固定匯率制度將使得貨幣政策失去主動權?！?

他同時認為人民幣已對歐元等升值，近期不適宜在大幅度升值恰恰說明這是一個重回匯改的好時機。

早在2009年3月美國采取“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美元出現短期貶值時就提出，從中期來看，美元兌歐元可能升值。而事實證明恰恰如此，目前美元已經對歐元升值30%，伴隨著美國經常賬戶逆差持續改善、美國國內經濟的復蘇、歐元區國家的主權債務危機升級，美元的走勢仍然強勁，而人民幣對歐元已過去的一年中走強，再度回到匯改后人民幣對美元升值空間已經不大。

匯改等于升值嗎

人民幣升值預期依然在不斷加大，居高不下的外匯占款表明瘋狂的資本正趴在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的 “關閘”前伺機套利，這些資本或許嗅到了5月10日央行發布的一季度貨幣政策報告中所透露的匯改重啟信號，交易員們甚至認為重啟匯改就意味著升值。

近日，香港嘉漫公司中國代表處陳女士從香港匯入內地的工資被外匯管理局要求按照營業收入進來，如果無法出示有效證明是境內機構接受境外機構撥付的捐贈項目及境內的合法支出，則必須按照營業收入納稅，多數公司已經按照營業收入納5%的營業稅了。

此種做法參照的是2009年12月30日外管局頒發的《國家外匯管理局關于境內機構捐贈外匯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但對這一通知的嚴格執行則是近一兩個月開始的。

外管局行為被市場理解為防止市場投機人民幣升值而防控熱錢一個舉措，也被市場理解為配合央行的貨幣政策報告為重回匯改留下空間。

外管局相關官員認為資本凈流入壓力的增大一方面反映了國際資本看好中國的經濟增長前景，另一方面說明美元套利交易活躍使得機構和個人更趨向于將外匯資產轉為人民幣資產。最新數據表明，一季度我國凈資本流入壓力加大，主要源于直接投資的順差大幅度增長，一季度商業銀行從境外凈調回外匯153億美元，主要用于發放國內外匯貸款，以及登記外債凈增加、貿易信貸也由上年同期的凈流出變為凈流入。

銀河證券首席經濟學家左小蕾則認為，參考一籃子貨幣，就會增加國際資本的套利成本。她解釋，實施該匯率機制后，國際資本如果想套利的話，就要“拿”一攬貨幣，才能“拿”人民幣，這樣，既增加了套利難度，人民幣也等于國際化了，可加速國際化進程。

左小蕾表示，匯改并不意味著升值，可以是雙邊浮動，可慣常思維偏偏把升值等同于匯改了，否則又回到從前——總是被升值壓力“倒逼”著走……

一位外管局官員表示：“無須過于夸大匯率的信號作用，畢竟政策是靈活的，可以調整，亦不要輕易把匯率政策與升值掛鉤，其實，市場在任何時候都有升貶值預期?！?

北京一家基金公司的投研人員表示，嚴厲的地產行業調控政策措施已經嚴重的影響了國內外投資者對于資產投資逐利的信心，中國股市相繼亦出現較大跌幅，熱錢對中國資產的投機性也將大不如前，即使人民幣采用浮動匯率制度，也不會對人民幣升值造成進一步壓力。

盧麒元則建議設置匯兌準備金——當美元匯換成人民幣進入中國時，需要提取一定的準備金，用技術手段解決困境，防止熱錢流入。

近日部分省份增加了工資，這和2005年到2008年人民幣升值期間的舉措一樣，由此帶了的對內需的促進，無疑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人民幣升值的壓力。

渣打銀行預測人民幣將恢復漸進升值，而不是大幅一次性升值。

權威人士認為,最新的央行貨幣政策報告重提“參考一籃子貨幣”意味著人民幣匯率將重新回到市場懷抱，兌美元小幅漸進升值成為可能，甚至也可能在升值一定時間時候再貶值。

無論如何，中國政府將使用某種方式達到希望市場產生 “人民幣任何時候都應該有或漲或跌”的預期之目的，當然市場不一定會按照政府的希望來，但政府畢竟保留了“適當管理和干預”的權利。

渣打銀行預計，人民幣將出現升值趨向，但美元/人民幣匯價的上升仍需時日。由于人民幣日間波幅仍保持在當前+/-0.5%的區間內，目前人民幣匯價波動區間還不會增大，但今后可能發布擴大人民幣匯率日波幅的通告，標志著匯改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