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比”的恩怨情仇

上周的英超，有兩場比賽在外國人看來平凡無奇，但在英國，卻是兩個地區的盛事。其一，是桑德蘭和紐卡斯爾之間的維爾郡德比，其二是伯明翰德比，是該市的兩家球會伯明翰和阿斯頓維拉的同室操戈。

如果你看球，還知道“德比”的典故，說明已有相當水平。德比是足球，尤其是英國足球的突出特征之一。旅英三年，感受最深的足球文化，便是德比。在曼徹斯特，每逢周末，看著如潮的人流，經過筆者住所窗下，緩緩注入不遠處的老特拉福德，那是別處難得一見的景觀。如果搭乘輕鐵前往球場，更能感受德比的濃郁氣氛。沒有德比，便好似盛宴無酒，歌舞無伎。

查閱“德比”這個詞條，你會發現它的起源和賽馬而非足球有關，正確的發音應該是“達比”（拜央視等媒體望文生“音”，以訛傳訛，我們只好將就著用了）?！暗卤取币辉~，和英國中部的德比郡有關，最早見于18世紀英國德比郡十二世伯爵愛德華·斯坦利發起的三歲馬大賽，原指當地的體育文娛盛事，如何和足球拉上關系眾說紛紜，但“德比”一詞進入足球后，專指同城（地區）球隊兄弟鬩墻，是毫無疑問的了。

德比的興起，和工業革命帶來的城市文化密不可分。足球運動的早期，德比的概念只在英倫三島流行，這類比賽，總是大小俱樂部向當地市民邀寵，向外人炫耀的場合。足球由英國水手和商人輸出海外，德比作為體育文化的衍生物，在世界各地扎根,逐漸超越了原來局限于競技范疇的對抗，在政治、經濟、種族和宗教等領域迅速蔓延，承載著不同的階層和族群的期望和感情。一場德比，往往是歐美一個城市的重大社會活動，甚至演變成居民自我定位、釋放野性的渠道。對社會的不滿，對其它階層和種族的仇恨，通通在德比的旗幟下，合法但不合理地宣泄出來，五彩斑斕，匪夷所思。

德比是信念、身份和價值的差異共冶一爐的大雜燴，從未有哪個地區的德比是純粹的競技或血脈之爭，它總是摻雜著政治、經濟甚至歷史的因素。沒有工業革命和城市化，大家在邊界相逢，一言不合就會操家伙干仗，哪個有空和你踢球耍？不同地區的人受到機器轟鳴的招呼，或拋棄土地或被土地拋棄，五湖四海聚集到一起，朋黨結社，阿黨比周，是尋找歸屬和抵抗外侮的方式，祖上積下的恩怨便如一條紐帶或鴻溝，將敵我分得清清楚楚，仇恨和排外是他們團結的動力。

德比發展到今天，包括英國在內，世界各地大約有3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德比盛名在外，甚至工業革命起步較晚的韓國，和禮多人不怪的日本，也在過去十載誕生了貌似德比的對抗，更不提享有百年太平的北歐各國，和民風淳樸的山國瑞士。開展足球運動卻沒有德比支撐，是難以想象的怪事。德比共性便是仇恨，是經歷了幾十年孕育的政治、經濟和宗教的沖突，馬德里德比（皇家馬德里和馬德里競技）雖然沒有皇馬和巴薩的“民族德比”地位崇高，但代表著兩個階級互相鄙視，我行我素，是“有產”和“無產”的拼搏，輸家和贏家的對照；貝爾格萊德德比（紅星和游擊隊）雖然沒有米蘭德比那么群星璀璨，卻是血淋淋的戰爭催化劑，是統一和分裂，歷史和現狀的糾纏；雅典德比（奧林匹亞科斯和帕納辛奈科斯）也許份量最輕，可一旦有宗教的因素作怪，信仰的代表在場上的廝殺就分外眼紅。

幸運的是，這是足球，不是十字軍東征，也不是西班牙內戰，更不是巴爾干火藥桶的爆發。也許意識到戰爭的殘酷和破壞，人們才選擇了以沒有硝煙的方式，繼續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憎恨，那是在血液中流淌的情愫，就像一部電影中所說的那樣：你需要仇恨支持自己活下去！